正文 第七十六章 嫌疑

作品:《洛丹伦之辉

    费恩卡拉文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自己的烟斗。(Www.)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试图把自己的烦躁和烟雾一起全部吐到清晨微凉的空气当中去。

    他没成功。

    依然在为自己失去的假期感到愤怒的上尉把烟斗从嘴里拽出来,握在手上,再一次在庭院中踱起步来,审视着那些他已经用老练的目光打量过多次的事物,同时在脑海里整理着目前收集到的信息。

    守卫一共目击到了两名袭击者,一个是最近从监狱逃走,闹得城内人心惶惶的兽人,另一个据描述则是黑色短发,身着无标记铠甲的男性人类。巡逻队则完全没有看到兽人的踪迹,进一步证明了那个男人的惊人实力。几个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们让对方流了点血,但这改变不了他们被一个不落的放倒的事实。

    然而,没有人在这场袭击中丧命,甚至连猎犬都安然无恙的缩在狗舍里,只是精神十分萎靡。这让费恩非常困惑。烧掉粮仓足以构成死罪,通常来说,这种亡命之徒根本就不会在乎手上多添几笔血债。因此,这一举动所展现出来的克制就令人惊奇了,尤其是考虑到有兽人参与其中的情况下。

    什么样的人能够控制一个兽人,又出于什么目的?费恩反复思考,却找不出头绪。他走近仓库,这里原本的墙壁只剩下一些烧的焦黑的木板,其中存放的粮食箱子更是几乎化为灰烬。费恩瞥了一眼,一个模糊的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从遭受袭击到扑灭火灾,满打满算也只持续了几个小时,一仓库的粮食居然就烧得什么都剩不下?

    稍加思考他就抛开了这个疑惑。他的属下已经分别询问过夜巡队伍和邻近的居民,没有人报告说看到过结群行动或者携带箱子,袋子等容器的可疑人员。而区区两人又能够带走多少粮食?与其大费周章的袭击这里,挑衅已经为逃狱事件而火冒三丈的城卫军,还不如找个杂货店更靠谱。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毁掉这里存放的粮食。

    为了报复?或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可能二者皆而有之。白银之手在城门处的审查算不上严密,但一个兽人也绝难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可那人类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为了把事端全都推到兽人身上,为什么还要自己出头?而如果只是需要打手,他大可招来那些无法无天的地痞黑帮,完全不需要暴露兽人的踪迹。

    费恩抱臂深思着,同时缓步走出了庭院。看到周围聚过来看热闹的民众,他的眉毛顿时拧起,正要开口呵斥负责警戒的士兵,话到喉头又猛地停住。老兵的直觉让他不用回头就感受到了一道锐利的视线,正来自于人群的方向。

    这种感觉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带给他的。费恩尽量不露异样,慢慢的转过身去,试图隐蔽的寻找到那道注视的来源,却发现自己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突兀的对视让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人群中那个身披灰色斗篷的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动作顿时让费恩眼神一利。

    “你是什么人?”他大声喝问道,没想到对方闻言转身就跑。上尉当即确定这个人必然和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联,或许就是袭击者本人也说不定。顾不上再去召集自己的士兵,他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嘿,你,站住!”

    困惑的民众纷纷推攘着给这两个横冲直撞的人让出道路,即使如此,费恩也是一路连推带撞,磕磕绊绊才挤出了人群。对周围的抱怨声充耳不闻,他迅速追向那个灰色的身影。起初他还试图通过警告来拖延一下对方,但在跑过两条街之后,费恩中止了这种浪费力气的行为,转而专心于拉近彼此的距离,决定先把嫌犯抓到再说其他。

    上尉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方的速度和耐力与他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仅有的几名能够跟上来的士兵不久就被落在了后头,只剩下定决心要抓住对方的费恩在后面紧追不舍。他的机会在于对方似乎并不熟悉这座城市,每到岔路口总免不了踌躇一下,费恩借此拉近了一些他们之间的距离,但还够不上是决定性的。

    他们一追一逃,躲避主道上缓慢前行的马车,跳过市场里商贩的货摊,穿过摆满花盆和晾晒着衣物的小巷,绕开胡乱堆放的木桶和板条箱,对路人的尖叫和咒骂充耳不闻。脚下的道路从整齐铺就的鹅卵石转变成坑洼起伏的泥土,两侧石砌的围墙也由木板钉成的简陋棚屋所替代。这场赛跑已经跨越了近半城区,但费恩顾不上去思考这些。他已经筋疲力尽,喉咙如火烧,心跳似擂鼓,被汗水浸湿的制服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完全是出于意志出于向暴怒的男爵汇报情况的抗拒,和失去带薪假期的愤怒让他撑到了现在。

    而他所追的那个人也明显的降低了速度。事实上对方比费恩更早的显示出了体力不支的迹象,但在一小段慢速跑之后又会再次振作起来,就好像吃了兴奋剂或是什么一样。不过不管他有什么样的手段,现在也已经接近了强弓之末。无论结果如何,这场竞赛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了。

    变数出现在几分钟之后。费恩气喘吁吁的跳过一个凹坑,追着他的猎物再次钻进一条小巷。灰斗篷却没有继续往前跑,而是扭身顺着窗户跳进右手边的一栋房屋里。费恩在克服惯性之前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前方这是条死路然后他也跳进了那扇窗户。

    酸痛的肌肉让他跳的不够高,膝盖狠狠撞在了窗台上。费恩反应敏捷的双手抱头,用一个前滚翻避免了自己以脸朝下摔进去的可能性。他刚落地就尽可能快的站了起来,准备迎接袭击。

    但没有人袭击他。与他所想的什么帮派窝点不同,这间空荡荡的屋子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三条腿的凳子,有着大洞的茶几,变形的烛台……诸如此类毫无价值的破烂是这里仅有的东西,完全没有看到自己追逐的那个灰袍人的身影。

    费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追丢了目标。与之相比沾了满身的灰尘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他望向地面,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这一小块地面可能留下的脚印都被他的前滚翻所毁掉了。

    上尉没有立刻放弃。他穿过屋子,查看了一番对面的窗户,又爬上那摇摇欲坠的楼梯,搜查了一番二楼,但依然没有丝毫收获。他沮丧的几乎想要咆哮,如果不是嗓子依然火辣辣的痛的话。费恩腿脚发软,慢慢的走出这栋该死的房子,想着自己该怎么找到那个可疑的灰袍子,以及要走多远才有可能找到一辆马车。

    他注意到巷口出现了两个混混打扮的人,顿时微微皱眉,警惕起来。不过,他们并没有盯着费恩看,只是晃悠着手里的酒瓶,漫不经心的往这个方向走,看起来只是想找个喝酒的地方。费恩加快脚步,想尽快与他们拉开距离。这一片地区的帮派有多猖獗,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独自一人,如果发生了冲突,吃亏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有一些更糟的事情发生。

    他们平安无事的擦肩而过,两个混混甚至还主动让开了一些,尽管同时伴随着污言秽语和一口唾沫。费恩松了口气,把速度放慢了下来,他的腿还在痛。

    或许我以后应该弄匹马代步。他思量道。法规禁止在城内奔驰,但

    他的后脑挨了狠狠一下,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和流进他衣领的液体。费恩猛地转过身,同时伸手去拔剑。但在这之前,有人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紧紧贴上他的后背。一把利器刺进了他的后腰,直达腹腔深处。强烈而尖锐的疼痛窜了上来,费恩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来。接着是第二下和第三下。上尉的耳中隆隆作响,依然清晰的听见了钢铁撕裂血肉的声音。当袭击者最终放开他的时候,费恩动作缓慢而扭曲的瘫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大多数时候,人们惧怕的不是死亡本身所带来的虚无,而是与死亡如形随形的痛苦。费恩完全理解这一点。他在疼痛的炙烤下抽搐和尖叫着,但那声音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实际上他只能从嘴里吐出一些带血的泡沫。短暂的一刹那,他恨不得让这一切马上结束,而不去管代价为何。但求生的**让他反过来抓住了痛苦,痛苦是生命依然存在的证据,即便这只会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他的生命已经是风中残烛,注定熄灭。

    就在这时,光来了。

    它从外部来。温和但迅捷,如浪潮般汹涌有力。熄灭痛苦的火焰,驱散死亡的阴影。光流进他的身体里,穿过并治愈肌肉和血管,深入触及到他的灵魂,抚平了心中所有的恐惧。

    费恩终于能够顺畅的呼吸了。他大口的吸着气,依然能感觉到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有人轻轻碰了碰他,检查他的心跳和呼吸,然后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嗓音发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不……痛了,”费恩挣扎的想要给出回答,“我还,活着……是吗?”

    “是的。”那声音表示赞同,“你也会活下去的。现在放松,休息一会儿,这里很安全,但你流了太多血。”

    费恩艰难的睁开眼。此时他的视野十分模糊,但依然足以让他辨认出某些东西一片布料,沾上了一些血迹,大体上依然是灰色的。他用手肘撑住地面,费力的挪动脑袋,将视线上移,然后对上了一双犀利的绿色眼睛。

    “我的名字,”读懂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询问,对方口吻坚定而平和的说道,“是提里奥弗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