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结局(三)

作品:《仗剑一笑踩蘑菇

    “你……”她颤声道:“你……”

    “姑娘?”孟泽虚礼貌的点头:“身子不舒服么?”

    徐小姐不高兴的缓步走过来:“你是何人?”

    古小蘑怔了怔,突然恍然,尴尬的笑道:“没有,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花盆……”

    孟泽虚微微一笑:“天色也不早了,徐小姐,我这便告辞了。(wwW.)”

    “不是说好用完晚膳的吗?”徐小姐近乎痴迷的望着他:“我早已吩咐过厨娘,若你不在,我……我……”

    古小蘑想说,若他不在,大家还可以照样吃啊。可是孟泽虚犹疑了片刻,轻道:“看这天色,只怕今夜会有暴雨,我房前的那颗山茶不过刚刚抽了新芽,山上历来风猛,我担心……”

    “难道佩佩在你眼中,还抵不过一株山茶花吗?”徐小姐嗔道,别过头泫然欲泣。

    孟泽虚面露难色,古小蘑却仍是呆呆的盯着他看,这许多年未见师兄,心中总是极为想念的,有机会告诉师娘,她老人家一定开心死了。

    他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同为县府的贵宾,古小蘑和他坐在了一起。县太爷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如今有了古小蘑保镖在侧,终于恢复了平日风光。但他不喜孟泽虚这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穷小子,便一直有意冷落。

    徐小姐见不得心上人委屈,便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孟泽虚碗里,柔声道:“木公子不用客气。”

    孟泽虚一怔,正想婉言推辞,便听旁边轻飘飘的冒出一句话。

    “他不喜吃蛋的。”

    古小蘑正拼命往嘴里塞鱼肉,说完之后只觉孟泽虚和徐小姐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顿时觉得不对,一口噎在那里:“咳,我是说我不喜欢……”

    然而孟泽虚离她这样近,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怔怔的看着她,眼中若有所思。

    古小蘑心虚的别过头,将碗中食物一扫而空,便急忙溜掉了。

    是夜,孟泽虚终于告辞。徐小姐再也找不到借口留住他,便亲自出了闺房相送,还命人抬着徐县令专用的软轿送他回山。

    古小蘑站在角落,目送着孟泽虚离开,脑中乱成一团。

    看到他,似乎便能想起十年前那一段疯狂的过往。那时她单纯无知,以为只要努力不认输,便没有什么办不到。可是现在,他们在此处重逢,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呆立了许久,只觉头痛欲裂,便回了房。

    一夜无眠。

    昆仑山巅。

    那一片漫无边际的雪色,像是将天地都净化了,纷飞的晶莹落在空中旋舞,地上留下了一大一小两派脚印,直向山顶延伸而去。

    “怎么还没到么?”

    喜竹两个脸蛋被冻得通红,全身都被包裹在裘皮大衣中。

    “要到山顶去等。”天尧不耐烦的道:“你要老子说几次才明白?”

    “可是……我背着爷爷出来……”喜竹小声道:“他若发现我不见了,定会急死。”

    “喂,来之前老子可是问过你很多遍了,是你自己非要跟来,怪不得我。”天尧不爽的道:“你现在想回去也晚啦。”

    喜竹嘟起嘴:“我又没说要回去。”

    二人一路拌嘴,竟很快到了昆仑山的最高处。天尧抬头望了望远处奠气,应该是快了,最慢也不过太阳下山之前。

    “小丫头,先带你去看个美人。”

    “美人?”喜竹好奇的跟上,却见天尧往山巅处的绝壁奔去,笑道:“莫非比沈城迎春楼的花魁还美么?”

    天尧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站在昆仑山巅,才感受到世间万物的渺小。那景致气势滂沱,将万里河山尽收眼底。

    喜竹看了许久,转过身才发现天尧已去得远了。这悬崖对着昆仑山一道绝壁,那山面仿佛被切开了一般,平滑垂直,覆着冰雪,她大感有趣,便跟上了天尧,这才发现那雪白的绝壁中间,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仿佛水晶一般清澈见底的冰块,整个融合进了雪壁。

    天衍站在那块冰前,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嘴角的戏谑隐去,浅色的眼中满是沧桑。

    喜竹探出头去,口中轻轻“啊”了一声,却没有发出声响。

    那冰中有人。

    一个极美的人,她想不出怎样形容他。一袭青衫,冰肌雪肤,额间映着一个妖异的黑色花纹,乌发散在冰中,那双眼仿佛玛瑙般玲珑剔透,秀美的嘴角弯着,仿佛下一刻便能绽出绝世的笑颜,直教人觉着他还活着一般。

    “他……”喜竹颤声道:“他是……”

    “便在这里等吧。”天尧坐在地上,懒洋洋的道:“运气好的话,今晚你便可以看到美人活过来。”

    喜竹怔了怔,突然发现那冰前有一些瓷瓶,数了数,一共有九个,不规则的摆在雪地里,像是某种祭典一般。

    “这是什么?”

    院子里吵嚷起来。

    古小蘑躺在床上,只觉无限疲惫,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直到寅时勉强有了些睡意,现在却又睡不着了。

    她懒洋洋的起身,穿戴洗漱完毕,推开房门,便见徐县令和徐小姐满脸惊恐的向她扑来,身后还抬了个浑身是血的家丁。

    古小蘑登觉不妙:“出了什么事?”

    “仙姑!仙姑救命啊!”那徐县令只吓得双腿发软:“昨夜这软轿行至山下,突然被一阵阴风连轿子卷了去,四个轿夫也死了三个,只留这一个还剩半条命啊……”

    “仙姑!救救木公子啊!”

    六师兄!

    古小蘑心中一紧,他没了记忆,之前降妖的术法,可还会用么?

    “仙姑救命!那妖怪定以为轿中是我,恐怕县府日后再无宁日了呀!”

    徐县令的哀求和徐小姐的哭号还在耳边,古小蘑当即捏了个诀,不在乎这许多凡人瞧见,腾云便向山上驰去。www.luanhen.com

    一路天色愈发阴暗。

    她心中焦急,口中干渴,在这初春的山间搜寻,果然在山腰间嗅到一股浓重的妖气。

    古小蘑面色严肃,缓缓向下沉去。

    她越是靠近,便越是有种不好的感觉。已经过去了一夜,师兄他……可还有命在吗?

    密集的林间突然现出一个小小的茅屋,屋前一方小田,旁边却种着一棵树。似乎是……山茶树。

    那山茶已然抽出早春的新芽,古小蘑心中惊喜,像是重逢了另一位故人一般。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树干,缓缓摩挲。

    山风猛烈的刮起。

    她没有动。

    那攻势来得迅猛异常,古小蘑猛地侧身,瞳孔蓦地一紧。

    孟泽虚嘴唇紫黑,正恶狠狠的望着她。

    她一呆,立时便明白他被附身了,急忙一手按上他的额头,急道:“退!”

    然而这妖怪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孟泽虚非但没有醒来,反而钳住了她的手,一掌拍向她胸口。古小蘑本想拧断他手腕,奈何突然想起这是孟泽虚,登时反应慢了,被掌力击得向后跌去,重重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那妖怪透过孟泽虚温润的双眼,正轻蔑的瞧着她。

    “便是你,杀了我家相公么?”他阴阳怪气的道。

    古小蘑傻了,原来公蜈蚣精的老婆来报仇了。她冷哼一声,嗔道:“你家相公若是好好在窝里待着,我自是不会去为难他,可他偏偏出来吸食孩童鲜血……是女人就出来跟我光明正大的打,躲在男人身体里作甚?”

    孟泽虚阴森的笑起来,手中突然现出一根白骨长鞭,散发着幽幽的魔气。

    “我开玩笑的……”古小蘑讪笑道:“何必这么认真……”

    她猛地后退,那鞭子抽在她刚刚坐倒的地方,顿时出现一个深深的痕迹,若是打在身上那还得了?古小蘑惊恐跌起,那鞭子又攻了过来。

    “你……为何不拔剑?”孟泽虚轻蔑的道:“你不是有一把剑么?为何不用?”

    古小蘑没有说话,眼神渐渐冷冽起来,良久才轻声道:“因为你不值得。”

    这一次的白骨鞭来得极快,她没有躲开,在腿上留下了火辣辣帝痛。

    “嘴硬的女人。”孟泽虚冷哼,一鞭又抽了过来。

    她腿上受了伤,又不能攻击孟泽虚,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很快古小蘑身上便挂了彩,只是一直勉力支撑。

    可她仍是没有拔剑。

    孟泽虚倒似恼怒了:“你便去阴间后悔你的狂妄吧!”

    他扬起白骨鞭,那鞭子仿佛自动开始抻长,骨头也变得更加锋利,幻出了两条绿幽幽的刺在尖端,一看便知有毒。

    那鞭子向她击来,古小蘑就地一滚想要躲开,却突然发现,若她躲开,这鞭子势必将身后的山茶花树拦腰抽断。

    那一刻,她来不及思考。

    剧烈帝痛爆发,两根毒刺扎进了她的小腹,虽说她百毒不侵,可鞭子上的骨刃也已经将她划得体无完肤,鲜血从身体各处流出来,当真惨烈之极。

    古小蘑喘息着,几欲晕去。

    孟泽虚却停了下来。

    “你……”他有些茫然:“为何不躲?”

    她疼得虚汗直流,却倔强的对他冷笑:“老娘喜欢。”

    孟泽虚突然后退几步,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为什么……我明明吃了这身体的灵魂……啊!”他在地上翻滚起来:“为什么他还能反抗……我……我明明……”

    “那或许是因为……”古小蘑双眼眯起,轻道:“他早已没有灵魂。”

    一声惨叫。

    孟泽虚坐倒在地,旁边现出一条半米多长的巨型蜈蚣,翻滚几下便不动了。

    “你……你没事吧?”他惊魂未定,看得古小蘑重伤,急得几步奔上前来,将她扶起:“我需得带你去看大夫。”

    “不……”她靠着山茶树,嘴唇已然毫无血色:“没有时间了。”

    有水滴落在她颊边,像是眼泪。

    一滴,两滴,三滴。他抬头,这才发现是下雨了。

    “你不能再淋雨了……”他焦急的手足无措,想要上前扶她进屋,却又不敢。

    古小蘑冲她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她从身上掏出一个竹筒,刚刚大战时几乎快裂开了,此时轻轻一碰,便现出里面卷着的荷叶来。

    她的手指折断了两根,颤巍巍的捧着荷叶。雨水落入荷叶,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直过了半晌,才在中间现出一汪清泉来。

    古小蘑艰难低出一个瓷瓶,将那荷叶里的水倒入其中。直重复了几次,瓷瓶满了,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已然血色全无。

    雨水混着血水,在她身上肆意流淌。

    孟泽虚呆呆的站在雨中,便这么望着她,突然觉得心如刀绞。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专注的望着一个女子。她的微笑,她的眼泪,她的每个瞬间都在他心里,那般刻骨铭心。

    她和她,那么像。

    “你……”孟泽虚突然轻道:“我们曾见过么?”

    古小蘑微微睁了眼,他望着她,脸上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师兄啊……

    “不。”她绽出一个无力的笑容:“我们从未见过。”

    若是遗忘就能够幸福。

    十年前你选择了忘记,带着十八喝下孟婆汤,可我却没有那份决然。十年后我在这里独自挣扎,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所以,绝不会再惹你伤心。

    她撑起身子,似乎要站起,孟泽虚没有去扶她。

    “伤得这样重了……仍要走么?”

    她却摇头,微微一笑:“珍重。”

    天色已晚,昆仑山上一片漆黑。喜竹早已昏昏欲睡,天尧蹙眉,往年的时候古小蘑早就来了,今年为何拖得如此之晚?

    他又坐了一会,终于按捺不住,见喜竹睡了过去,便腾云而起,在昆仑上空巡视。

    蓦地,一个黑点映入眼帘。天尧心中一动,飞速向下沉去,却见一个灰衣女子面容向下卧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尽是伤痕,身后拖了长长的血迹,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干瘪蘑菇!”他骇得不知如何是好:“干瘪蘑菇!你怎样了!”

    古小蘑手指动了动。

    “是谁……”他焦急得声音都起来:“老子……老子找他算账去……”

    “天……天……”

    他明白她是想叫他的名字,便倾身在她嘴边。

    “背我……上……去……”

    天尧没有废话,脱下自己的红衫将她整个裹住,打横抱起,急得连腾云都忘记了,便向山上奔去。

    “干瘪蘑菇!别睡!”他慌道:“跟我说话!”

    “我……很累……”

    “累了也不能睡!”天尧吼道:“十年马上便到了!你不是绝不会放弃吗?!”

    绝不放弃,多么好听。

    古小蘑闭上眼,在心里某个地方,她其实那么害怕面对这最后一年。

    若到头来仍是空梦一场,她宁愿这场梦,永远不要做完。

    “干瘪蘑菇!”天尧吼了几声,见她没反应,却突然哽咽起来:“当年若不是为了我……他怎会死?你却从未怪我……干瘪蘑菇!醒醒!你不准死!你要给老子幸福!”

    他似乎突然停住跪了下来。古小蘑咳出一口鲜血,缓缓撑坐在地。

    十个瓷瓶便在她面前,古小蘑着将轩辕剑取下,一点点撕去上面的布条,露出古朴的剑身。

    她似乎很急切,脸上又有些畏惧和期待。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心神激动,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古小蘑拿起一个瓷瓶,轻轻打开,向轩辕剑上倒去。

    她顿觉有些异样,急忙将瓷瓶凑近看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空的。

    她心中一紧,急忙拿起另一个瓷瓶,仍然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古小蘑似疯了一般,拿起一个瓷瓶,拔出瓶塞,倒了倒,又丢开。直到拿起自己刚刚带来的瓷瓶,里面一样空空如也。

    天尧不明所以,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呆滞。

    “哈哈哈……”古小蘑抱住双膝,肩膀抖动起来:“哈哈哈哈……”

    “怎么……”天尧还未上前,便听旁里一阵响动,喜竹被古小蘑的笑声惊醒,揉着眼试探般的问道:“仙女姐……姐?你……”

    然而她没有说下去,眼前的灰衣女子在笑,可她又在哭,那般癫狂。直教人看了心中揪起,不知为何便跟着一起难过起来。

    十年,不敢开口念他的名字,不敢拔出轩辕剑。

    她笑得累了,靠在那冰块上,背对着冰中的绝世容颜,轻轻稻息。

    不是早就有这种准备了么?十年来,苦苦支撑,独自挣扎,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郁琉,你是不是也在笑我?

    她软弱的靠在那里,似乎连眨眼的力气都失去了。

    我厌倦了故作坚强,我也厌倦了孤独和寂寞。

    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没有死,你在等我。其实我一点也不坚强,我心中害怕得紧,这世间没有你,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你却真的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十年。

    你真舍得如此待我。

    所以我终是相信你死了。

    那般悲伤的哀嚎,古小蘑仰起头,似是将十年的隐忍都释放在这一刻。天地似乎都被这声音撞击得不断晃动,她不理,整个身子崩起,似乎要将自己融化在这一声呐喊中。

    “干瘪蘑菇!”天尧一把抱起喜竹:“快走!”

    绝壁轰鸣起来,大块的冰雪向下掉落,古小蘑闭上眼,似是失去了表情。

    这样也好,我终于能来找你了。

    整个山巅都摇晃起来,绝壁塌陷,爆出茫茫雪白的尘埃,淹没了天尧撕心裂肺的吼声,也淹没了轩辕剑一声轻巧的铮鸣。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最后一刻,她睁大眼,仿佛听见佛祖的声音在心中响起。熟悉得令她心痛的香气突然袭来,乌黑的发丝落满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她不敢回头,却感觉一双手臂轻柔的揽在了腰间,青衫铺天盖地的落下,蒙住了她模糊的视线。

    “这十年,本就没有什么天地精华,要的只是你一片精诚而已。”

    雪壁轰然砸下。

    寂静了许久,似乎回声还在天边鸣响。天尧腋下夹着喜竹在绝壁边狂奔,泪水便堵在鼻间,想要去喊古小蘑的名字,却只是哽咽数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雪纷扬,将一切悲伤掩埋。

    这一场大雨,直下到第五日清晨,方才停歇。满地泥泞狼籍,却也携着一股浓郁的泥土香气,在温和的阳光下蒸发开来。

    爬满青苔的墙边,颓然的坐着一个红衣男子,他浑身仿佛湿透了,还在滴答着雨水,可他自己却好似浑然不觉,偶尔有好心的过路人丢给他一枚铜钱,他看也不看,只是呆呆的望着地面。

    市集上很快便热闹起来,阳光渐盛。人来人往间,一个绿衣少女疾步向他走来,手中拎着一个的食盒。她的目光一直在墙边搜寻,落到那红衣男子身上时,突然变得无奈起来。

    “喂。”

    她轻轻唤了一声,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喜竹蹲下身来,将碗筷从食盒中一一取出,摆在天尧面前,悄声道:“你便吃些吧,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

    天尧看也不看她一眼。

    “仙女姐姐吉人天相,未必便是葬身雪海了。你须得想开些,我……我这几天偷偷跟了你去,爷爷急得病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

    喜竹碎碎念了一番,见天尧还是没反应,便叹了口气,收起食盒,正欲离去,却见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男子,面色极为阴沉,正定定的俯视着天尧。

    喜竹心中一跳,只当他不怀好意,便警觉的站起身,微微挡在两人之间:“你是何人?”

    那黑衣男子却不看她,目光落在天尧身上,似乎突然有了些许表情,淡淡的道:“小天。”

    天尧浑身一颤,僵硬了几日的视线第一次从地上挪开。

    雨后的阳光温暖,将天狗的身影染了一层金色光芒。他这样抬头看去,耀眼却不刺目,竟仿佛佛光一般。

    “是我害了她……”他喃喃道:“她为了我在逐仙会拼命,又为了我与郁琉心生间隙……若不是我,郁琉又怎会中那毒母?她能为朋友做到如此,可我却……大哥……我好悔,好恨!”

    喜竹没有作声,天狗也静静的,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熙攘喧嚣,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红衣男子倒在地上,哭得如同孩子一般。

    天狗轻轻摇了摇头,倾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年你是为了我做事,这原本怨不得你。”

    “十年了……我一直在找赎罪的方法……可是……可是……若郁琉当真回不来了,我可还配做她的朋友吗?”

    天狗神情一顿,刚要说话,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急急跑来,目光粗略的扫过天狗和喜竹,落到天尧身上却瞬间变得欣喜起来。

    “这位相公,你可是姓尧吗?”

    呃?喜竹和天尧都是一愣。天狗却若有所思的站起身,突然猛地看向天尧,嘴角悄然弯起。

    ……

    大哥笑了!

    大哥居然笑了!

    小乞丐见天尧傻在那里,却突然不耐烦了起来,语速极快的道:“天桥边有个姐姐,要我把这东西带给尧汪汪尧相公,不过尧相公要付我一两银子。”

    天狗咳了一声,没有去理还在震惊中奠尧,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

    “谢谢这位黑相公!谢谢尧相公!”小乞丐擅自给天狗安了个姓,面色狂喜,把一个的锦囊丢给天尧,仿佛生怕他们反悔一般拔足便溜,走了几步却又转过身来:“顺便提一下,您的名字真特别。”

    天尧甚至没有去向他呲牙,只是几下扯开那个锦囊,霎时瞪圆了眼睛。他的表情有些白痴,半张着嘴,从喜竹看到天狗,又从天狗看到喜竹,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

    天桥并不远。

    红衣男子在人群中发了狂的疾奔,他喘着粗气,不顾水果摊主的低声咒骂,一双浅色眼眸焦急的在天桥下寻找。不会很难,他要找的人……即便在这样的人群中,也决计一眼便可以认出。

    就像那一抹亘永的青色。

    那男子的背影清远出尘,如墨的黑发缭乱了视线,隐隐现出一张极美的侧脸来。剑眉张扬,红唇羞敛,琉璃般的墨绿眼眸好似点了星光。

    然而只是一瞬,他便消失在天桥尽头,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天尧呆了呆,突然躬下身大笑起来。

    是了,是了。

    谁会叫他尧汪汪,谁会给他那么大颗登球,又有谁会小气得连一两银子赏钱也不肯自己出。

    ……

    他笑够了,终于向旁边对他奇怪行径指指点点的人们呲起牙来,又撞掉了几个水果,匆忙向青影消失的地方奔去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古小蘑。

    有人问她到底死没死,或者到底有没有救到郁琉。

    仿佛无人真的知晓。

    只是似乎曾经在某个街头,看到一个青衫男子温柔的为灰衣女子插上一根发簪。十指紧扣,轻轻相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