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三三章 季布全线溃败

作品:《大秦钜子

    霸下在汝水畔停了两日夜,就在李恪觉得自己玩脱了,准备去慎行处承认失败的当口,季布终于来了。

    季布是在柴武的陪同下来的,否则以汝水之广,他也没法找到深藏在芦苇荡中的霸下。

    这大概是李恪自我感觉中的一部分。

    月夜之下,碑楼高耸,那精细的雕栏,平顺的檐顶,与穷困的陈郡气象全然不同。

    所以只要有心,其实想在一片荒野中找到霸下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就难在,见到霸下尚要镇定自若

    在这点上,季布的表现远不如年幼的柴武。李恪倚着栏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季布才在风舞的陪同下登上三层,来到李恪的卧房。

    “世人传扬,恪君有天眷之,能招请神兽不想竟是真的。”

    “不是真的。”

    李恪面无表情地添火开炉,抓起一把金桂洒进沸水。一时间满室桂香飘荡而起,让浑浑噩噩的季布如堕烟海。

    “若不是真的霸下巨兽何以驼楼”

    “布君,你自核心舱登上碑楼,还不明白这霸下就是一件行路的机关么”

    “机关”季布茫然道,“我自幼读书不多,机关之事”

    “霸下是机关,蝎是机关,獏行是机关,诸如犼、兕蛛之类,俱是机关之术,人造之物,与天地鬼神皆无关联。”

    季布的表情越发茫然。

    他并不笨,但楚人好鬼神巫卜,旧楚又不似大秦那般重视普学,所以对于李恪所言,他基本无从去解。

    李恪撇开水面上的茶沫,勺一碗茶推送到季布面前“老师与我说起过布君。”

    季布愣了一下,不知李恪何意。

    “老师与我说起布君,言楚梁之地,皆传布君贤名。季布一诺,可抵百金,你为人信诺,重义轻利,想必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的同袍才将家小托付给你吧”

    “是”

    “可疲惫么”

    “确”季布的眼神骤然一紧,“恪君此话何意应奉之事盖莫能违,便是窘迫困苦,我心中也无有悔意”

    李恪摇了摇头,自顾添了碗茶,小口抿着“那你可曾想过,为你救助的孤儿寡母,可疲惫么”

    季布霍一声站了起来“其人家中栋梁断折,以独妇之力如何持家,又该如何应付这漫天漫地的苦徭租赋”

    “独妇养儿不需徭役。www.kmwx.net”李恪慢条斯理地吹开蒸汽,深深吸了一口沁人的桂香,“租赋虽说苦些,但独妇也并非不可为。大秦租田十亩,每亩石五,故一岁田租十五石。我自幼生于北境,不知中原熟田亩产,不过想来,亩产一石总是有的,意即是说,种十五亩可交田租,余者大概还需两三亩抵赋,再剩下便是自家粮食了。”

    李恪看了季布一眼,继续冷声剖析“独妇栽五十亩粮,五十亩麻。苎麻不必常年伺弄,二十亩精耕粟禾可为租赋,三十亩菽一岁两熟,足以糊口。布君,你那庄园有两百余户,每户可能分得三十亩吗”

    季布怒极而笑“恪君出身名门,自幼锦衣华服,倒是把百姓农务算得仔细不觉可笑吗”

    “可笑吗”李恪怔怔看着他,“我出身名门不假,可却是赵武安君牧之嫡传,家族皆没,是我媪独力将我拉扯大的。十三岁前,我未穿过一件深衣,未食过一餐粟饭。我下过地,干过农活,倒是布君,这一世可做过农活”

    “这”

    “不曾吧”李恪嗤笑一声,敲了敲勺,“布君少时大概忙着学武,学武有成便忙着任侠,又哪来空闲务农呢”

    季布的脸上羞怒交加,想走,却又不愿走。

    “恪君,你等我两日,便是为了辱我吗”

    “我不给欲辱之人煮茶。”李恪随手将木勺一抛,长身而起,“我只是看到柴武,便知晓了布君少年时的模样。”

    “柴柴武”

    “任侠,好斗,不知民生,穷而不勤。”李恪慢悠悠绕着季布踱步,“如这样的少侠,你的庄园有五百余,我甚至能看到这座庄园日后之景。”

    “何景”

    “亲子血流在外,寡妇饿毙村中,密林之中鬼槐片片,游子归乡,不知家园何往”

    “莫说了”

    李恪冷笑一声“这便听不下去了信诺之季布养出信诺之少侠。这帮少侠总会有几人扬名,于是世人便传,昭昭楚侠,安护黎庶,季布一诺,千金之重”

    “莫说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豪者,无亲无故”

    季布锵地抽出长剑,尖锐抵在李恪胸口,一张脸上满是狰狞。

    “我说莫说了”

    守在门外的沧海冲了进来,一见到屋中场面,哗啦啦解开银索,高举双戟

    “季布,识相的便放开我家公子,沧海在此起誓,若公子伤了半根毫毛,你那庄园,鸡犬难留”

    “沧海,退下”

    李恪背着手,直视季布双眼眨也不眨。

    他突然迈步,冲着剑尖胸膛高挺。

    沧海君看到了他一世难忘的画面,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恪压制着剑术拔绝的季布,一进,一退,三步过后,季布溃不成军

    季布退到墙角,长剑松脱,哐啷啷摔在地上,同时摔在地上的还有季布的膝盖,双膝锤地,五体趴伏

    “救救我袍泽的后嗣吧季布有罪,季布无赦啊”

    李恪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说吧,为了养活这座庄园,你在外头拆借了多少”

    一千八百四十二金,粟七百十六石,菽八百石,肉二百斗这是季布全部的外债。

    在李恪看来这个数量其实不多,因为庄园大半年景还是能够自给自足,只是偶有灾荒才需要季布去寻人拆借。

    叫李恪汗颜的是季布的交友圈

    陈涉,吴广,张耳,项梁连他未来岳父吕公和墨家程郑都是债主之一。

    李恪不由压住了太阳穴。

    “布君,墨家在恒山有一处秘谷,名为苍居,谷中土地肥沃,足可以养活你庄园妇孺。”

    “千余人口,墨家皆愿照拂”

    “墨家又不是征兵,有甚可挑的。”李恪笑了笑,“但我有约法在前,望布君考量。”

    “恪君但说无妨。”

    “其一,墨家会少量资助各家饮食,但主要还得他们自给自足,墨家授田不收租,便是独妇,也足以养活孩童了。”

    “此应有之理”

    “其二,苍居孩童皆要求学,从识字始,天赋佳或是识字过千的,可入墨,亦可出谷求学,各家不得阻拦。”

    “孩子求学乃是好事,各家感恩还来不及,如何会阻拦”

    “其三,苍居虽也是匿户之身,但墨者却有学子籍。入籍之事墨家会操办,但此事却不能由墨家来说,以免给人胁迫之感,先入为主,与墨家生隙。”

    季布点头道“此事我与二位亲弟会处置,不叫墨家难做。”

    “那我们便如此定下。”李恪舒坦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布君可有要求予我”

    季布张了张嘴,看起来很是纠结。

    李恪故作不悦道“布君还将我视作外人么”

    “这如何能够”季布慌忙摆手,“罢了,盛情难却,我也有三事有求恪君。其一,庄园的债务”

    “程郑会将债务理清,墨家全权承担。”

    李恪的回应异常干脆,让季布信心陡增“其二那个其实我袍泽之后并非两百户,而是三百七十余户,除却改嫁、离乡,还有六十余户,二百余réniu落在外,庄园实在养不活了”

    “若他们愿意,一并接来吧。”李恪笑得极之温和。

    季布大受鼓舞,二话不说,合手下拜。

    李恪摆了摆手“布君,还有其三吧”

    “其三我兄弟三人,亦想拜入墨家”

    李恪终于沉吟下来“做墨者吗墨者可不是这么容易做的呀,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