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看见眼前的人仿佛一瞬间变了脸色。

    明明刚才还笑吟吟的温和纯真的笑脸，霎时一寒，犹如万千飞雪而下，再也不见一丝温度。顾华杉靠近了一分，唇角抿紧，连连叹息了两声。

    那小厮听着那近在耳边的叹息声，不知为何，陡然心头升起一股凉意。

    果然，下一秒，那人拾起地上的匕首，手臂一扬，随后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腿之中。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声，血嗞啦一声冒了出来，像是喷泉一般。

    那小厮痛得脸色一白，捂住大腿，牙齿咬得咔咔响，瞬间额前便是一阵冷汗。

    眼前那人面不改色：“给你个机会，说出你主人的名字。”

    “不……我……”

    顾华杉抓住匕首，狠狠一转，那小厮的大腿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皮肉被搅了出来，血水哗哗，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弓着身子，额前的冷汗簌簌往下淌。

    “我插进了你的主动脉，你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可以思考。半刻钟之后，你浑身的血都会流干，你会慢慢觉得冷，最终身体发僵，变成一具干尸。”

    饶是双手沾满鲜血的莫武，此刻看见这样的画面，竟也微微觉得有些不适。那男子一袭白袍，神色是如此的冷静，冷静得叫人有些害怕。

    就仿佛眼底是一片死气。

    那小厮连连喘气，咬得下唇是一片血海，却听得那道如鬼魅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告诉我，名字。”

    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那小厮脱口而出的声音：“是……是楚大人！！”

    不知为何，静姝看见听到答案那一刻的顾华杉，神情竟不是放松，而是淡淡的惊愕和失望，好像她一开始便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得出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她静默了片刻，面色呐然，随后颓然的起身，后退半步。

    顾华杉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眼底似乎风起云涌，许久掏出怀中那张轻飘飘的纸张，随后才轻声道：“东西交给你们，人也交给你们了。”

    顾华杉狠狠吐出一口气来，转过身去。

    仿佛那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那人素衣如雪，走在廊桥之上。点点雪花落在头顶，如梦似幻。有晨风徐徐而来，吹起他的衣袍，不知为何，却显出几分孤绝来。

    静姝匆匆交代了莫武两句，便急忙跟了上去。

    路过刚才的地方，静姝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大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那人。

    顾华杉只觉得身上一重，原来是静姝跟了上来，她细心将大氅给她系上，随后又伸手拍去了她肩上的雪花。

    那人的笑颜如白雪一般清丽，只是道：“天寒地冻，姑娘小心不要受了凉气。”

    华杉低着头，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怎的见姑娘似乎不开心呢。”

    顾华杉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树梢之上，寒梅独立，香气幽来。她眸子黯淡了一分，刚才抓住那小厮的瞬间，她只以为曾经追杀娘亲的人找到了她。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如此靠近真相。然而当那个人说出楚沐名字那瞬间，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

    顾华杉抬起头来那瞬间，又恢复了往日那玩笑不恭的样子，“不过是瞧着这雪景，想起了家人，一时之间有些伤感罢了。”

    静姝笑道：“等这山庄上的事情了结了，也许殿下会陪着姑娘一起去寻找绿瑶姑娘也不一定。更何况华杉姑娘不是说绿瑶姑娘会一些功夫吗，想必自是吉人天相。”

    顾华杉点点头，视线却不知飘向了哪里，只是沉声道：“希望如此吧。”

    而同时，廊下不远处的窗牖内部，一个身影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湖水那边的动静。见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那人影一闪而过，像是猫儿一般穿梭在山庄之中，最后停在了楚沐房门之前。

    轻叩三下门扉，楚一推门而入，见屋内坐着那人急忙抱拳行礼：“大人，那女子果然把信交给世子殿下身边的人了。”

    楚沐唇角一咧，幽幽道：“这鱼儿没有上钩啊。”

    “那女子警惕性很强。”

    “我还以为她当真会背着赵高沐独自赴约呢。”楚沐眸子一抬，放下茶杯，唇边漾出一丝冷笑，“不过也没关系。赵高沐的人都离开了山庄，我们反倒更容易下手。”

    楚一也道：“世子殿下今日定会调集山庄内所有精锐去风歇亭，谁又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楚沐冷冷一笑，嘴里喃喃自语重复了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看谁有本事做那只黄雀了。”

    山庄里安静如坟，尤其是黄公子他们和歌女们走了之后，这偌大的山庄里只剩下了赵高沐和楚沐两路人。

    这两人各自心怀鬼胎，都想着怎么置对方于死地。一时之间，这山庄静得像是人去楼空，就连廊下那小丫头路过的脚步声都是如此清晰。

    顾华杉躺在房间里，远远的听见空气之中似乎传来了几声痛苦的惨叫。那声音极其微弱，若是不细听，便只会听到那房檐树梢之上的雪水滴滴。

    不多时，那边便没有了声音。

    山庄之内恢复了宁静。

    那小厮到了赵高沐的手里，大约是活不成了。可惜了这般小的年纪。

    想必赵高沐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讯息，想必正派人周密部署，准备着将楚沐一网打尽。

    她有意无意的把玩着那把匕首，似乎想从那上面的雕花刻纹之中寻出一丝端倪来。

    静姝见顾华杉有些无精打采，便提议道：“公子，我听闻山庄里有一处温泉，那泉水从地底下冒出来，说是可以祛除百病延年益寿呢。”

    顾华杉眼皮也不抬，“不就是些矿物质罢了。”

    “矿物质？”

    华杉起身坐起，“罢了，也是无聊。那温泉离这里多远？”

    “不远，约莫步行一刻钟便道。”

    顾华杉站起来，见静姝愣在原地，笑道：“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泡温泉吗？”

    静姝莞尔一笑，急忙跟上。

    走到门口却又停下，“等等，还有换洗的衣衫没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