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恒星子

作品:《斟万象

    这一晚一折腾,躲夏岭躲白奉州躲白梓,夏恒川忘了再去夏岭那边详细问问屿青的消息,小四小五见夏恒川龇牙咧嘴地扯着下唇给他们看伤口,也没再提夏屿青的事情。www.luanhen.com

    夏恒川这一夜躺在床上久久没能闭眼,过去近二十年的事情在他面前乱成一团地过去,他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有什么不好,就算真的是因为是个庶出,那当年为什么就没能一了百了地扔在外面,反而夏岭又给亲自又带回来了呢?

    他半夜爬起来,研了墨,借着月光草书了几个字,给段辛辰飞鸽传书一封,鸽子扑着翅膀从窗子飞出去,夏恒川叫了一声:“小六。”

    小六从暗处出来,夏恒川歪坐在床上,问道:“给你一个机会,你想做想我这样的贵家子弟,还是想做现在这样的人?”

    小六平静地看着夏恒川,没有说话。外面的红软听到了动静,带着一盏灯进来了,她点亮了屋里的蜡烛,见夏恒川坐在地上,红软小声惊叫:“少爷,怎么在地上,快到床上去,容易着凉。”

    夏恒川无赖地伸出一只手:“来拉我一下。”

    红软掩口轻笑,轻轻一拉拉起了夏恒川,夏恒川作势要借力扑向红软,被她咯咯笑着一闪躲开了,空气里涌动一股温柔香气,红软立在门前回眸一笑:“少爷早些休息。”

    夏恒川笑笑,回身在榻上仰面躺下了,红软给他盖好了被子,灭了灯轻轻地退出去,跟站在门外的绿袖悄声说了几句话。

    夏恒川又叫小六:“小六,你出来,刚才的话,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小六抱臂冷面说道:“没有你这样的人,就没有我这样的人了。”

    夏恒川听到这话,自嘲的笑笑随意挥了挥手,侧了身闭上眼。

    第二天一大早段辛辰骑马赶来夏府,把夏恒川从被子里揪出来扔到了地上。

    段辛辰蹲在地上盯他:“什么事大半夜给我飞鸽传书?”

    夏恒川睁了睁眼,看到段辛辰,笑了笑,抬手招了红软绿袖过来,回身对段辛辰说:“等我会,我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段辛辰摇摇头,到他的院子里去看赏夏府花匠培养出来的一种早桂,金黄的一片,只是香气太过腻人了,因为品种特殊,这桂花比一般的桂花要小得多,颜色也更浅淡,这些早桂零星落了一些在地上,有鸟雀飞下来啄食。

    夏恒川换好了衣服,又是锦衣玉袍,拿着折扇轻拍了他的肩膀:“走。”

    “哪去?”

    “半夜想起我已经几个月没去卖豆花的摊子上吃东西了,想约你一块去。”

    段辛辰没说什么,只是走出夏府时,见夏恒川有些鬼鬼祟祟地,笑问道:“昨天被你爹收拾了?”

    夏恒川一走出夏府就挺直了腰杆,又一副跋扈的样子,他正了正头顶的冠:“没,就是饿了。”

    “饿了?饿了怎么不去找小四小五去厨房烤鸡烧菜做包子?”

    小四小五在夏恒川身后偷笑,只有小六一如既往地冷脸继续跟着。

    夏恒川却没理会段辛辰的揶揄,走快了几步:“你快跟我说说,今天下午铸武台的人都会是些什么人?老头还是年轻人?”

    “一半一半。”

    “昨天背长刀的那个算是哪一种?”

    “也许会是第二种。”

    “我看他四十多岁,不像是一个年轻人了。”

    “凌老遗言,斩风及剑谱分予两人,却从没说过要交给多少岁的人,他如果真的要弃刀学剑或者以剑融刀,怎么也轮不到我们两个小辈说什么,关键是他能赢就行了。”

    “我看他赢不了。”

    夏恒川坐在一个简易搭起来的摊子上,扔下一贯钱。

    一个中年妇人随即端上了豆花,却并不急着碰那一贯钱,只是笑得谄媚极了:“夏少爷、段少爷,很久没见你们来过了。”

    “你看谁能赢?昨天的双刃恒星子?”

    夏恒川笑:“我觉得你能赢。”

    段辛辰低头喝豆花,对这一句话,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老板娘还要过来再放一碗,夏恒川摆摆手,让她退远:“天下用剑是大势,有那么几个人,却也偏能在刀术上用力的,但是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了。段家剑法又是在江湖上有极重的名头的,段兄你又是段家子孙辈的佼佼者,再说了,你哪次出手不是势在必得?”

    段辛辰又露出一个狐狸模样的微笑,似乎是默认了。

    “只不过段兄,你是要斩风还是要剑谱呢?”

    段辛辰拍了拍白衣上微微落上的一点尘土:“这件事,等我赢了再想。”

    上午又去凤兮凰来乐坊听了几支曲子,夏恒川来了兴致,亲自下去弹拨了几下琵琶,吹了一段笙,调戏了几个身段纤细的乐伶,惹得她们满面飞红,等又在楼里简单地吃过了一点东西,就被段辛辰拉到了铸武台旁。

    广场四方各有一根白石柱子,分别刻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皆是声势浩瀚的模样,聚集在此处的也不全都是武人,还有不少商贩在此地支摊子赚钱,只不过四柱之内,照例商贩不能入内的,柱子附近,有几个赌坊的人支起了台子,叫着压左压右。

    段辛辰还是占了昨天的位子,等他们赶到,这次他们的位置上却提前坐了段剑和夏岭两个人,夏恒川见夏岭来了,收敛了一些,恭恭敬敬地站在他们背后,却又瞪了段辛辰一眼,怪他不早些知会。

    段辛辰只是笑着站在段剑身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台上的都是稍有名气的人,争的是剑,台上剑气翻腾,高手过招只在瞬息之间,有重剑横空劈出,亦有轻细如绸的剑柔软翻滚之间抵在敌人的要害处。虽然夏恒川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却也能从过招中看出一些门道,他看不懂的,是一个人刚刚站上去,剑还没有出鞘,另外一个人随即转身说自己输了,他正要问段辛辰,却被夏岭转身睨了一眼,也就不再敢说话。

    第一场比试过后,夏恒川就看到了坐在高台上的白奉州,一张红毯自上而下铺洒下来,红得太过分,以至于红毯之上的白奉州都成了一个不起眼的黑点。一个人站上台去,随即有人小跑着到白奉州身边报上名号,白奉州立即动笔写下名字。早年白奉州练剑求意多于求形,喜用硬毫,连带练出一身洒脱气息,写出来的字也劲瘦有力,夏岭曾说他这字用来写春联太刻薄,不见喜气,于是几乎年年自己写一副字体丰腴的送去。

    夏恒川看了一会,对段辛辰使了一个眼色,自己悄悄地先离开了那边。他刚要往闹市拐过去,就看到了昨天的双刃少年抛着手中的短刀,恒星子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朱雀柱旁。夏恒川凑过去,不知是该拍他肩膀,还是先叫一声名字好,又觉得自己叫一声“恒公子”实在是怪异,扭扭捏捏,像个小娘们一样。

    夏恒川思量一会,粗声粗气叫道:“恒星子。”

    恒星子回头,先警觉一瞬,见是一个身穿华服的贵公子,腰间佩剑虽华贵却无用,神色便有些轻怠:“你叫我?”

    “昨天你的双刃耍得极好,我在台下见了你,觉得十分敬佩,原本我跟兄弟商量请你吃顿饭来着,没想到临时有事,不得不回家去了。”

    恒星子依旧像是杂耍艺人那样抛着双刀,不做言语。

    夏恒川也不觉得尴尬,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有把握赢下剑谱吗?”

    双刃少年双眼晶亮,懒洋洋道:“没有,鬼知道有多少能人异士在这些人中,我爹娘让我来历练,我历练一番就好了,没想到第一天竟然全赢了,这次来的就没什么能打的人吗?”

    夏恒川想起自己一身不入流功夫,对付街头流氓尚可,真遇上高手不如自己抹脖子寻思,不觉有些惭愧,轻轻咳嗽了一声:“有是有的,只不过第一天他们都还没上。”

    恒星子听到这句,眸中有喜色,收起了双刃:“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上?你是这里本地人?”

    “我就是这铃吾夏府上人。”

    恒星子眼瞬间亮了:“看你也是用剑之人,不如我们来比试一下?等在这也是无聊得很。”

    夏恒川脸稍红了一些:“我可不会舞刀弄剑,但铃吾这个地方有人能赢你是不错的。你如果觉得无聊,我就带你四处去转转,吃喝玩乐我是最在行的,这城里每个地方我都转过几百次了。”

    恒星子看了看台上漂浮在半空的一个灰衣老僧正跟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僵持不下,大汉一掌推过去,灰衣老僧总是摇摇欲坠,要倒却又不倒,只是老僧身后一些人被掌风波及扫开十余丈。恒星子或许也觉得这样拖沓的没意思,就跟在夏恒川身后走了。

    稍稍往外走了一些,夏恒川猛地又感觉到昨天那股冷意,他回头,果然看到了背长刀的刀客,恒星子见他在看那刀客,也跟着看去,看了一会,扳过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地跟他勾肩搭背地走起来:“这个人倒是没见过。”

    “我每次见他,身上都是一冷,从昨天到现在,总共三次了,这个人是不是不简单?”

    恒星子懒洋洋道:“说简单也不简单,说不简单也简单,只看他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了。”

    夏恒川装傻:“什么意思?”

    恒星子似乎是想要骂人,觉得这人难道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就这样还敢说自己长在铃吾?他本想嘲讽一句,但对方毕竟是铃吾人,强龙还不惹地头蛇,就张口结舌,问道:“你叫什么?”

    “夏恒川,恒久的恒,子在川上的川。”

    “夏兄,这个名字来说,可见你爹对你期望极大了,你是读书人家?”

    夏恒川略显尴尬地摇头:“也不算是。”

    恒星子好奇:“那你就是习武?看你的样子像是世家子弟,文武当中总要选择一样立身吧。”

    夏恒川拱拱手:“在铃吾,败家我敢称第一,没人敢说第二,其他的我就说不上了。”

    恒星子听他这么坦然,倒是不介意他交了个纨绔朋友,说道:“常年混迹在铃吾,这些也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夏兄,你这可不行。”

    如果放在平时,被人这么说的夏恒川可能会转身叫小六揍人,可他现在心情只是大好,笑笑说道:“在这些事情上确实只略知一二。”

    “那个背长刀的名号不见于江湖,不是生面孔,也不是老面孔,名字嘛,只听说姓林,背后一口黑铁长刀最为惹眼,习的内功却属阴寒,烈日里他要是对你来上这么一刀,依你这身板,嘿嘿,估计就能冻成冰人。”

    “怪不得简单也不简单,他来意明显,是要斩风?”

    “剑谱吧,他用惯了长刀,要斩风有什么益处?若是以他极寒的内功加上修习剑谱的心得,倒是能长进一大截。”

    夏恒川摸着脑袋:“既然用重刀,还想要速度,这实在是有些”

    “却也致命啊。”

    夏恒川听到这句话,兀自笑笑:“算了,你跟我说得再多,我也不一定能听得懂,走,我带你去吃这里最好吃的糕点。”

    恒星子跟在他身后,挤过不断向这边涌流的人,这次外地人居多,其间也夹杂不少夏恒川的泛泛之交,他几乎走个十几步就要停下来与人打招呼。

    恒星子等了几次,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他说:“不如你跟我说说那最好吃的糕点铺子在哪,我干脆在那边吃饱了等你。”

    夏恒川拱拱手离开了,跟那书生样子的人告别:“别急啊。”

    “吃完了我还要回去看后半场,虽说不一定能拿到剑谱,但也要看看其他人身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