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部分阅读

作品:《有容乃大(下)

    义地必须对主子效忠,尤其数年前王爷不再管事后,他忠心耿耿的对象,就换成了王府里的大阿哥,也是未来的爵爷。故此,任何与贝勒爷有关之事,他就必须禀明,也定要禀明,尽管他若不说,这事其实没人能知,但身为名忠心耿耿的奴才他知道本份更谨守本份,绝对不会对主子隐瞒所知,甚或自己专行处断。

    “这件事,你对王爷与福晋说过?”兆臣声调矜冷。

    明知桑达海对他忠心,必定先来禀告,他却如此问。

    桑达海抬头。“奴才知道此事,便先来禀明贝勒爷,尚未对王爷与福晋提过。”

    见到主子漠冷的眼色,桑达海有些困惑。

    他原以为贝勒爷会盘问到底,甚至请少福晋前来问话,却没料到,主子的声调竟然如此冷漠,连他也摸不清究竟。

    “那就去对他们说明。”兆臣冷沉地,如此回答桑达海。

    听见这话,桑达海怔怔地望住他的主子,神情掩不住讶异。

    “可可是,”桑达海喃喃道:“旦这么做的话,少福晋她”

    “少福晋在金府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你必须五十禀明王爷与福晋,不得隐瞒。”打断桑达海的话,他沉声命令。

    “但,”桑达海震惊。“但倘若奴才将此事对王爷与福晋禀明,那么事情必定会闹大,届时少福晋她她”桑达海没再说下去,因为少福晋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自己做过的事情,必须自己负责。”兆臣无情地道:“这件事我不会徇私,切交给王爷与福晋处置。”

    看到主子的眼色,桑达海就明白,这是命令了。

    桑达海心里清楚,旦主子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只是他没想到

    对于自己的妻子,贝勒爷竟然也如此无情。

    “你下去,我还有公务要办,你自己去跟王爷与福晋禀明。”话已毕。

    他冷淡地斥退桑达海,之后便低头,继续刚才未写完的书信。

    桑达海怔然无语,只得福身退下。

    他原想,只要先来与贝勒爷说明此事,那么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以化无

    可贝勒爷对少福晋的无情,却让他万万料想不到。

    听完桑达海的禀报,王爷与福晋知道这件事后皆十分震惊,他们找来馥容,想听媳妇的说法。

    然而馥容却句话都不为自己解释。

    因为桑达海说的全都是事实,没有字句曲解她,她也了解,桑达海身为总管必须五十对主子回禀,所以她不怪他。

    就像她没有怪禀贞样。

    因为绣帕不过是个引子,如果没有前因后果,条绣帕,根本就不代表什么

    她认为,这切全都是她自己的错,因为她本来就不应该去见金汉久。

    但是她不后悔,因为经过这件事,她心里对金汉久已经没有亏欠了。

    由于馥容不为自己解释,惹得原本还愿意听她说话的王爷十分不满,决定将此事禀告老祖宗,而桂凤也因此没办法为馥容说话,她虽然心急却又无奈。

    老祖宗知道这件事后除了震惊更是震怒,尽管馥容对她十分孝顺,但看在老人眼里,妇节才是最重要的,尤其他和硕礼亲王府威名远播,岂能丢得起这个脸?!

    然而念在馥容嫁进王府后,直十分孝顺又和敬,再加上桂凤直帮忙说好话,最后老祖宗开口了:“咱们王府能不能要得起这个媳妇儿,就让兆臣自己决定她的去留好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还有余地,其实不然。

    只是最后给馥容留脸,但结果还是样的

    长辈们将这烫手的山竽扔回给兆臣,他必定要做处置。

    兆臣来到渚水居见妻子,未发言,已先在桌上放下休书。

    当馥容看到“休书”二字,小脸瞬间拧白,愕然无语

    她原以为他会维护自己,或者,至少会为她说话。

    但是他没有。

    休书就静静地躺在桌上,凌迟着她的心。

    “你很清楚,你已不能留在王府。”这是他说的第句话。

    “老祖宗把这件事交给你决定,你可以让我留下。”她说,雪白的容颜木然无表情,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地自她眼角滑下。

    “我不能。”他冷淡平抑地拒绝,如此容易。“你留下,将让礼亲王府,成为全北京城的笑话。”

    “笑话”这二字,蓦地鞭痛了她的心。

    “我,我不想与你分开。”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凝住他冷情的眼眸,她眸子里晶莹的泪珠开始如断线珍珠,串串地坠下,没有办法停止。

    她看起来瘦弱而且楚楚可怜,苍白得让人怜惜。

    但是他凝视她的眼色始终冰冷,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老祖宗的意思很明白,我没办法留你。”他道,声调与眼色样冷淡。

    她盈满泪水的眸子凝向他,忽然握住他的衣袖。“那么看在我阿玛与额娘的份上,别让他们伤心!请你,请你为我跟老祖宗求情,老祖宗最疼你,只要你去求他,他定会答应你的请求!”因为不想与他分离,她甚至以阿玛与额娘的名义求他为自己说情。

    他的眼眸冷视她,半晌后,将她的手拉开。

    “我做不到。”他说,声调像石块样冰冷。

    “做不到?”她的心窝像火在焚烧。“你说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我想娶留真,你若离开,她可以成为我的正室妻子。”他这么对她说。

    她怔住了。

    不断掉下的泪滑落脸庞,颗颗落在她的衣襟上,湿了大片

    那刻,她以为自己听见的,只是世上最残忍的笑话。

    “你在骗我,你定是还在生我的气,否则你不会忽然想娶她,我不相信。”她喃喃说,怔忡的眸子完全失去光彩。

    “昨日我回府,已经对老祖宗阿玛与额娘提过迎娶留真进门的事。”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无视她惨白的小脸,与停不了的泪水。“就算这件事没发生,五日后我也会告诉你,我将迎娶留真的决定。”

    她回想起昨日丫头们在厨房说的话,那些话与此刻他残忍的言语样,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为什么忽然要娶她?给我个理由。”她忽然平静下来,字句问他。

    “我要的,是个忠实的妻子。”他冷淡地答。

    “忠实的妻子?”她木然地问他:“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我没有办法相信你。”他说。

    她盈泪的眸渐渐凝大。

    “在你回门前,我已知金汉久是你的老师,问门之后,我命敬长跟踪你数日,而你的表现,让我失望。”他冷淡地说。

    他命敬长跟踪她?

    若非听见他亲口说出,她不敢相信。

    “你送字条给金汉久,在竹林与他见面,这些事我全都知情。现在,你甚至送绣帕给他,还亲自去探望他的‘病况’,种种迹象显示,你对他仍有旧情,要我如何相信你?”他把话说得很白,也很冷酷。

    馥容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回门后他的态度忽然转变,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他直在怀疑自己。

    她木然地抬起眸子,还期待着从他眼中看到丝毫对于旧情的留恋

    但在他黑沉的眼眸里,已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冷漠与无情的冷静。

    “既然失去信任,就算继续生活在起,我对你,也不可能如以往样。”他接着对她说:“除非你不在乎,那么想留下也可以,但是我没有把握,可以公平地对待你。”

    “什么意思?”她怔怔问他,握住裙上的手,在颤抖。

    “我有新的女人,不会再关心你的事,当然,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到渚水居。”他声调平常,说的话却很无情。

    她脸色凝白,已经完全失去血色。

    “休书我留在这里,收走与否,你自己决定。”他站起来。

    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渚水居,冷淡的眼神与态度,始终如。

    他走后,她垂眸,木然地凝望那纸休书,书上是他苍劲有力的字迹。

    颤着手,她始终无法拿起那封休书,迷离的泪水,已然模糊了书上那令她心痛的字迹

    第10章

    离开王府的时候,馥容是孤单个人坐上轿子的。

    老祖宗与王爷不再见她,福晋与德娴也被警告,不能前来送别被休离的女子。

    当轿子被抬出府时,单薄的小轿显得凄凉,而且落寞。

    英珠与舒雅,见到从轿内走出的女儿那单薄瘦弱仿佛风吹就会被击倒的身子,不由得伤心地掉下老泪

    “回来就没事了,孩子,阿玛与额娘,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英珠第个冲上前抱住女儿,悲痛逾恒地喃喃自语,舒雅也奔上前,抱住女儿与丈夫。

    二老哭成团,然而馥容却无动于衷,神色木然

    因为她的眼泪早已哭干。

    见到女儿如此,英珠更是痛心疾首!他悔恨将女儿嫁进王府,早知如此,不如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寻常人家!

    很快的,礼亲王府便传出大阿哥即将迎娶新人的消息。

    自女儿回家后,英珠便经常托病或者藉故不上早朝,以避免与王府的人碰面,而今,他更是连大门也不想出了!

    英珠已决心辞官。

    他决定,这两日便呈书给皇上,说明自己辞官归隐的心意,之后他带着妻子与爱女远离京城,从此不再踏上这块令他家人不堪回首的伤心地。

    英珠离京的决定虽然是正确的。

    然而,馥容孱弱的身体,却经不起连日舟车劳顿的折腾

    很快的,她在下乡第三天的路上便病倒。

    忧心忡忡的双亲,立即找来大夫为女儿诊视。

    “小姐有孕了二位都不知情吗?”

    大夫句话,吓坏了英珠与舒雅。

    他们原以为女儿是因为过度伤心,所以才会茶饭不思,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有了身孕。7k7k001.com

    “她的身子太弱,再加上接连三日舟车劳顿,胎儿在肚腹之内已经不稳,如今不宜再动,否则不仅胎儿不保,母体性命也十分危险。”大夫语重心长地警告。

    听见这话,舒雅吓得浑身颤抖。

    英珠表面上看起来虽然镇定,然而内心却十分震憾!

    因为大夫的警告,老翰林的马车不敢再动,二老草草地命家人在此乡间置办间房屋,至于将来往何处去,切皆等女儿产下胎儿之后,再行商议。

    夜深人静。

    馥容孤单地躺在这临时置办朴素但干净的房间里,心情已渐渐平静下来。

    当她知道自己肚子里已孕有胎儿那刻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悲伤下去。

    为了孩子她不能再哭,日子要过下去,她得微笑,她还得吃东西

    她要为这个孩子坚强地活下去。

    “小姐,您热吗?我为您把窗子打开好吗?”禀贞不放心地走进屋内,睡了觉刚醒,她边揉着睡眼边问小姐。

    馥容点头,没有出声。

    禀贞走到窗边,将窗扇推开,窗外夏日的清凉夜风立刻拂进房内

    忽然,几条黑影在窗外晃过

    “啊!”禀贞尖叫声,吓得她顿时清醒了!

    “怎么了?”馥容从床上坐起,虚弱地问。

    “窗窗窗窗外窗外有鬼影子!”禀贞吓得牙齿打颤。

    “鬼影子?”强打起精神,馥容转头朝窗外凝望半晌。“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我我,我刚才明明看见了”禀贞硬着脖子慢慢回头,可目光还没触着窗棂,就惊恐地缩回去。

    “你先回房睡吧,会儿我自己下炕把窗关上。”

    “您您可以下炕吗?小姐?”禀贞言不由衷地问。

    馥容点头。“可以。”轻声答。

    禀贞吁口气,赶紧跑回她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里,拉高被子蒙住脸直打哆嗦。

    屋内又恢复冷清。

    窗外,凉风徐徐吹拂进来,清透了她的心肝脾肺。

    离开王府,转眼已过个月,日子过得很慢,每日都像置身在七月的炎火那样难熬。

    虽然阿玛不敢让她知道,可她已听见家丁们悄悄在廊外说的话

    她知道,他即将娶妻了。

    只不过个月过去,他已将旧人忘怀,而她

    再过年,她能忘得掉他吗?

    她凄清地笑了。

    这个问题,不能算是问题。

    她已经被休离,离开王府,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

    将来他还会不会记得她,或者她能不能忘得掉他

    都已经不再重要。

    贝勒爷大婚这日,和硕王府内,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大阿哥才刚刚休妻,如此大张旗鼓地举办婚宴,难免惹人非议。

    然而,兆臣却毫不在乎。

    他执意要将留真娶进门,越快越好。

    因为这件事,桂凤与儿子赌气,整整个月不跟儿子说话,德娴更是对阿哥生气,经过阿哥身边,连正眼都不看他眼!

    然而,任何人的反对,都不能左右兆臣的决定。

    他决定在今日娶妻,对象就是他亲自挑选的留真。

    此时,在王府近郊的大宅内,坐在梳妆镜前费心打扮的留真,在丫头的协助下正将层层的胭脂拓上双颊与红唇。

    她的唇色已经够红了,但是她还嫌不够,精描细绘,巧扮成另张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娇艳妆容,目的就是要让她的“夫君”为她神魂颠倒。

    今夜她要让兆臣惊艳,要让他为她痴迷

    她可不像兆臣那迂腐的“前妻”,竟然愚蠢到在新婚夜,以张素颜面对丈夫!

    女子以色待君,美色当前,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绝温香软玉,这个千古不易的道理她不仅了解,而且十分乐于遵从。

    “郡主,吉时将至,花轿已经在屋前等着了。”丫头进屋提醒她。

    为了将她“迎娶进门”,兆臣特地命人在京城近郊,为她置办这幢大宅,只为让她在婚前有处舒服的居所暂住月余,好在新婚当日以十二人大轿,将她正正式式地抬进王府,娶入家门。

    “好,知道了。”她笑盈盈地答,挥手叫身边的丫头退下。

    盖上盖头,她在众丫头的搀扶下,娉娉袅袅,香雾环绕地走出屋前,登上了花轿

    这是她大喜的日子。

    过了今日,与兆臣合卺之后,她就是和硕礼亲王府的少福晋,未来她得意的日子,现在才正要开始!

    婚礼并没有举行。

    礼亲王府派往迎亲的花轿,并未于吉时将新娘子抬回王府,事实上,这乘花轿是永远也抬不进王府了。

    稍早,良辰吉时未到,匹铁血快骑已自参场赶回禀明主子____

    昨夜安贝子果然起事,干人犯与传话的奴才已经就伏,唯安贝子趁乱脱逃,已派人加紧追捕。

    大阿哥的人马得到消息,花轿就在中途被乔装为轿夫的王府近卫调了包,新娘子被直接抬往宗人府大牢,另乘空轿则被抬进王府。

    空轿到,礼王府内翻天覆地之前,新郎早已跨上匹快马奔出了北京城。

    “爷?”

    在贝勒爷新婚夜见到主子,卫济吉脸上的神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人在哪里?!”坐骑未停,兆臣已翻身下马。

    卫济吉捏了把冷汗,凭他武艺高强,也不敢做出如此惊险的动作!

    当然,他的主子不同。

    自小由隐姓埋名的武学宗师亲手调教,兆臣的造诣在卫济吉之上。

    “就在前方那座民宅内。”卫济吉赶紧答,同时伸手指出前方那幢白色大宅。

    他知道,主子问的是少福晋。

    这位“少福晋”自然是三十日前,他被临危授命,必须以生命保护的“前福晋”,而非那位连王府的门也未踏入,就被直接送往大牢的“假福晋”。

    “人在哪间房?”兆臣已往前走。

    “您现在”卫济吉瞪大眼,主子走得飞快,卫济吉不得不跑步跟上。“现下已夜半,少福晋刚睡下。”

    “人在哪间房?”他再问遍。

    “东厢四进房。”卫济吉不敢再啰嗦。

    兆臣忽然加快脚程,卫济吉再也跟不上。

    馥容并没有睡着。

    她睡不着,她辗转反侧,她不能入睡。

    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王府内必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如她初嫁那时的风光。

    而今,对着黑暗,她啃蚀苦涩的孤单

    时间没有让她胸口的酸洞缩小,只有腐蚀得更深。

    今生,今世,她要如何收回那已经付出太深的钟情?

    她每天都在想。

    黑暗中,木然地睁大眸子,她执着地盯住虚空中某点,直到实在累极了,才慢慢闭上眼睛,让泪水滑出眼角,让自己的身子因为太疲倦而自然入睡。

    房门被无声推开时,她并未发觉。

    男人来到炕前

    叹息。

    她倏地凝大眸子。

    是幻觉吗?

    她坐起来,仔细凝听。

    刚才,她仿佛听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叹息

    但黑暗中再没有任何音信。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她放弃了。

    然而,虚空中的鬼魅仍又来马蚤扰

    容儿。

    那低抑的呼唤夹杂着叹息。

    她僵住,身子开始颤抖

    直至缕幽魂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

    她徒然伸手!

    妄想在黑暗中抓住那虚无飘渺的影子

    她当然抓空了。

    冷汗涔涔而下。

    她决定下炕,到桌前点灯。

    旋即,烛火燃起,小小斗室,烛火亮处,唯有虚空与她自己如鬼魅般的幽影。

    她失笑了。

    那笑苦涩心酸凄凉。

    还期待什么?

    是因为心太痛,所以连幻觉也来捉弄自己吗?

    吹熄灯火,她落寞地回身,重新回到那张孤单的炕床。

    男人藏身在烛火幽微处,灼烈的黑眸忘情地吞噬朝思暮想的小身子。

    她又瘦了。

    那纤细的身子柔弱得让他心痛,更让他憎恨自己对她的残忍

    那夜,留真命人至渚水居掳走馥容,他从头到尾都知情。

    当时他当机立断回到王府,并向留真求婚

    纵然他不能立即对留真采取行动,却要斩断留真伤害她的念头。

    他要保护他的女人,他最爱的女人。

    然而,他也因此惊觉,王府对她来说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不能再留她!

    他必须把她送走,不但要把她送走,还必须用残忍的方法把她送走,以断绝将来留真再加害她的念头。

    狠下心,不看那双令他心痛如绞的泪眸,无情地将她休离后,他未让最得力的助手卫济吉,前往情势紧张的东北参场,却命卫济吉率队近卫留在她身边保护,就是怕她出意外

    倘若她稍有闪失,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他已经那样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将休书放在她面前时,她心碎的眼眸没有指控没有责备只有悲伤,那颗颗坠不完的泪珠,就像凝红的血珠子戳落在他的心坎上

    那时他恨不得拧碎的是他自己!

    但是,他却绝对不能心软。

    因为安贝子是家贼。

    家贼最可憎可恨,却也最不能防备。

    再者,这件大案已经关系到礼亲王府的存危

    安贝子竟然胆大包天到,将偷来的老参直接运往朝鲜,沿途还以礼亲王府的运参车接济,大摇大摆地闯过关哨,安然越过两国边界。

    皇上已经知道此事,要是他不能尽早将偷参的内贼人赃俱获,这窍运皇参贩往邻国的大罪,必将落在他礼亲王府的头上,栽在他阿玛与他这新任理藩院侍郎的身上。

    这件事倘若不能尽早了结,必有后患!

    这是他之所以不得不压抑着情感,甚至将他心爱的女人送走的苦衷。

    黑暗的小房间不再有声息

    他悄声靠近,在黑暗中,依靠过人的目力凝望炕上那纤弱的小人儿。

    受疲倦与幻影的折磨,她终于累极睡去。

    她怀了身孕,如果是生活在丈夫的宠爱与疼惜下,应当会日日贪眠,不该如此难以入睡。

    还是他害了她。

    伸出手,大掌不能克制地颤抖,贪眷地抚摩过那如缎般柔细的乌丝

    月余了,他朝暮渴望,能像现在这样碰触她。

    然个月却漫长得像是年。

    这段日子,他只能凭藉那张直贴在他胸口的小画,睹画思人,解对她的相思。

    今夜,他会守护在她身边。

    他会用最大的克制忍住将她拥进怀里揉入胸膛中的冲动,耐心地坐在炕边陪伴她入眠

    他的小人儿累了,困了,倦了。

    她需要休息,她需要睡眠。

    因为明日,他将给她带来份令她震憾的礼物。

    馥容睁眼醒来的时候,仍然清晰地记得昨夜的幻觉。

    那只是幻觉。

    她不该对幻觉认真。

    然而,昨夜入睡后她难得好眠。

    她睡得既深且沉,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迷了路,见到座阴森恐怖的桥梁,幸而被个孩子牵手带离桥头,跟随天上的云朵漫走,最后还看到朝阳

    真是特殊的梦。

    这梦很长而且很真实,直到她醒来,都还能清楚地记得梦中发生过的事情。

    “小姐!”

    当禀贞喊着,慌慌张张奔进屋的时候,她已经下炕梳洗过换好衣裳。

    “又急什么?清早就这么慌张?”她笑了笑,淡淡问,不以为意。

    禀贞向来鲁莽,她早已经习惯。

    “不是,那个,我”她结结巴巴,话起头舌头就打结,仿佛不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笑,摇摇头,准备踏出房门。

    “等下,小姐,您不能出去!”禀贞突然冲过来拦住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愣。

    “那那那个,”禀贞还是结结巴巴。“老爷吩咐,那个,那个您暂时不要跨出房门!”

    她凝眸盯着自己的丫头。“我阿玛为什么这么吩咐?”

    “因为,”禀贞咽口口水。“因为,这个原因不能说。”

    这是什么理由?

    馥容笑了笑。“我自己出去问阿玛。”她开门出去。

    禀贞吓得追上去。“小姐,您还是快回房里,不要出来了”

    馥容迳自往前走,没有理会禀贞的阻拦。

    绕过廊角来到大厅,她听见厅内传出说话声

    “我要将她带走。”

    “不行!你已立下休书,岂能如此擅作胡为?!”

    “休书不成立。”

    “怎么会不成立?明明是你亲手写下的休书,上头还捺了印”

    阿玛接下去还说了什么话,馥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的脑子只剩下片嗡嗡炸响。

    因为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个昨夜纠缠她的鬼魅那个男人

    她身子晃。

    “小姐!”禀贞忽然尖叫声。

    厅内的男人在丫头叫出声时已奔出来。

    他在第时间从丫头手中抱走他的女人。

    禀贞从头到尾不敢抵抗,因为贝勒爷的气势把她给吓住了!

    英珠稍后也奔出来,见到女儿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情景,他也呆住了。

    馥容没有失去意识。

    她的双眸凝得很大,不信地瞠视这个昨夜化身为鬼魅,现在却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容儿。”

    终于,他开口低唤,眸色热沉,声调嘶哑,胸膛与双臂热得烫人

    股气涌上来,闭住馥容的心脉。

    眼前忽然黑

    接着她就失去意识,昏倒在男人怀里。

    末章

    她睁开眸子的时候,男人那双熟悉的眼,仍然凝视着她的脸。

    他没有消失,那不是她的梦也不是鬼魅,他是活生生的人。

    “容儿。”他低唤她,大掌紧握住冰凉的小手,阴郁的神情内敛肃穆。

    她坐起来,扯手挣脱他的掌握。

    “请你出去。”别开眼,她不看他。

    甚至不问他为何出现,为何而来,为何留在这里。

    他眸子微黯。“我不会出去,除非你愿意与我谈。”他沙哑的嗓音,有丝疲惫。

    赶了几日的马,再加上彻夜未眠,他脸上的胡渣长成片阴影,埋没了他俊俏的脸。

    “我已收了你的休书,与你再也没有话可说。”她看起来很平静,脸色却始终苍白。

    是,他的出现是打乱了她的心。

    但这不代表什么。

    面对个曾经对自己那么绝情的男人,她的心绪起伏是正常的。

    就像她的怨是理所当然的那样,她心头的恨也是理所当然。

    “好,你对我无话可说,那么你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听我说。”他沙哑的语调低沉。

    “说什么都已晚,”她不听。“如果有该说的话,在给我休书之前就应当把话说清楚,现在什么都不必对我说,因为我们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没有话可说。”

    他薄唇紧抿。

    俊脸被这样的话伤到,有丝狼狈。

    “容儿”

    “不要再这样叫我!”她喊。

    回眸瞪住那张曾经让她心碎让她心痛的脸孔,她握住拳狠狠地将指甲掐进掌心肉里,要自己记住那刻骨铭心的痛,永远都不能再重来遍。

    那双原本柔情似水的眸,变得抗拒又疏远,她的冷漠与防备,重击了他的心。

    “是我伤了你。”他哑声低语:“我该死,我应该受天打雷劈,不怪你怨我。”

    她僵凝,苍白的脸没有反应。

    “但是,只要你能给我机会,听我对你说,”他低抑的声调压抑着痛苦:“我的心跟你样痛。”

    她微震,胸口绞过阵痉挛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面无表情。“贝勒爷,如果没事,请您回去。您不城要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对个已经被丈夫休离的女子,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谎话,开不值得的玩笑。”

    “你不是我休离的妻子!”他沉眼,字句吐出声。

    “休书还在我阿玛那里,我怎么可能忘记当初收到那封休书时,我是如何地求过你?”那痛记忆犹新,她永远不会忘记。

    她眉心的轻摺掐住他的咽喉,拧住他的胸口,看到她痛,他的痛比她还甚。

    她别开眼。

    “你走吧,任何话我都不想听。”她躺回炕上,闭起眼,不再看他。

    他僵凝在床前。

    “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他粗哑地低道。

    她不动,躺在炕上冷漠地背对着男人。

    他又凝立了许久,最后低叹声,终于移动沉重的脚步离开房间。

    回到厅内,兆臣对英珠夫妇说:“暂时,我不会带她走。”

    他改变主意,让英珠夫妇松了口气。

    他们明白,如果兆臣现在就想强将女儿带走,他们很难拦他。

    “你永远别想带她走!”英珠震怒。

    他不答话,眉心拧紧,似乎在思索什么。

    “听见了没有,我说你永远都别想带她走!”自己的话被彻底忽略,英珠怒不可抑。

    “她不走,我也不走。”抬眸看英珠眼,他淡声道。

    英珠瞪大眼睛。“你——”

    “除非她愿意跟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这里。”他徐声答,态度笃定,仿佛这屋这屋里的人与这屋里的事,全都他说了算。

    英珠赶不走他,还得为那十名王府近卫安排住房与吃喝,简直气煞了他!

    舒雅则是为女儿抱不平,气得根本不看那负心汉眼,何况与他说话!

    兆臣住在老翰林的宅中,已经有十日。

    他其实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安贝子尚未捕回,追捕的近卫在山上发现具焦尸,却不能肯定那块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炭,就是安贝子!在逃的人犯未抓到,还有丢了新郎新娘,早已翻天覆地的礼王府

    切都还待他回京城后解决。

    但他就是不走。

    只要她天不原谅他,不与他起回京城,他就是不会走。

    馥容知道,他每天都守在屋内,守在她的炕前。

    怕打扰了她,怕惹她生他的气,怕伤了她有孕的身子,他每夜等在屋外直至三更半夜,待她入睡才悄声走进房内。

    每夜,这个男人坐在她的炕沿,沉默地陪伴直到她睁眼

    才从她眼前消失。

    她知道,他没有夜离开过她身边。

    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敬长告诉她:

    “贝勒爷不听劝!夜夜不睡就是要进您屋里,您不叫他进屋,他就等,等到您睡了再进去,可进去后他又不歇息,睁眼守着您,等您眼皮动了他就出去,出去了还不睡,看着您吃饭看着您喝茶,眼皮刻也舍不得闭,再这样下去,奴才要提头回去见王爷了!”

    卫济吉也告诉她:

    “贝勒爷不让咱们守着,怕吓了您,怕拧了您的情绪,可他就这样人守着您,日也守夜也守,再这样守下去,卫济吉的爷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下去了!”

    就连阿玛与额娘也告诉她:

    “他疯了,胡渣子都快把他给埋了也不理,个贝勒爷,为你做尽奴才才肯干的事,怕你烫着怕你饿着,菜要热着才许挟到你碗里,茶要亲自吹凉了才叫丫头递给你,十名近卫规定离你半里,任何人经过你身边脚步要轻走路要缓,竟然连阿玛额娘也得守他的规矩!容儿,他疯了,他肯定失心疯了!”

    所有人都来告诉她,他对她有多呵护多疼惜多小心翼翼

    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她不明白他不走的原因。

    王府里有娇美的新妇等着,他为何不走?

    这里有的只是他不要的弃妇,他为何不走?

    她不懂,他为了什么?

    他为了什么要再来这样招惹她?

    况且,现在再多的呵护与疼惜,她也不可能原谅他曾经那么深重的伤害。

    她不能。

    她做不到。

    就算孩子必须失去阿玛,她也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你出去,我不需要你的看守。”

    这夜,她闭眼又睁眼,冷漠地这么对他说。

    他来不及避开,听见这话,僵立在她炕前。

    “你不肯离开这座宅邸,随便你,但是不必为我折磨你自己,因为对你,我已经没有感觉,你的行为只带给我困扰。”她字句,如吐冰珠。

    他沉默,布满胡渣的脸孔,没有表情。

    “你待在这里,打扰了我,让我睡不好,所以,请你离开。”她冷冷地用话逐出他。

    话里没有丝暧昧,只有冰冷与无情。

    他不说话。

    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让她受了伤。

    她的心痉挛起来。“请你现在就出去,不要造成我的困扰,麻烦你。”她的声调却冷漠客气,如对待名陌生路人。

    他身躯震动了下。

    她视若无睹,重新躺下,背对他。

    他依旧凝立在炕前

    “茶就搁在炕阶上,夜里渴了不要起来,房里没灯,我怕你摔了有事喊声,我就在房外。”他低嘎落寞的交代,心里只牵挂着她。

    之后,他才僵硬地转身,举起沉重的步伐,离开这间不欢迎他的小房

    门打开,又轻轻合上。

    她窝在炕边,泪已坠下。

    这夜,天际黑沉得没有颗明星。

    窗被推开的时候,没有人察觉。

    被追至穷途末路,只能放手搏的男人爬进房内,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

    就是这个女人了!

    就是这个唯能拿来威胁兆臣的女人了!

    他想通了,他花了十天才想通,大阿哥为什么要把妻子休离!

    当时派来追捕他的人,却不见最重要的卫济吉!直到他偷听见那几名近卫说话,才知道卫济吉竟然被派往保护这女人!

    他这才终于想通,原来当时大阿哥故意休妻,诡诈地骗过真儿,是怕真儿对付这个女人,大阿哥目的无他,就是想护住他的妻子!

    黑暗中,男人无声地咧开嘴,露出种夹杂着报复与残佞的冷笑,慢慢伸出肮脏的十指,攫向炕上的女人

    “呜!”

    颈子被箍住那刻,馥容倏地睁大眼——

    她不能喘气了

    这个人想要她的命!

    她的手被压在床沿,对方浑身的力量,全都施加在她纤细的颈子上。

    “把你弄死了以后,埋在后山,干干净净!”男人的声调阴沉又粗哑。“他以为你是人质,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不会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已经死了,不活了,永远都不会喘气了!”他发出串磔磔怪笑。

    但那笑声被压抑着,他直很小心。

    因为小心,所以他可以躲过这十日的追捕,但他们已经把他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知道,自己终究躲不过追捕。

    但他不甘心!

    就算做鬼,他也要抓个人陪葬!

    而这个女人,这个大阿哥最心爱的女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知道追捕自己的近卫里面,哪个是卫济吉的人,这个人必定要找到大阿哥回报,他得杀人诈死才得以反过来跟踪,即便如此,还是花了他整整十天功夫才找到人。

    他怕死,不敢露面不能乞讨,只能吃沟边发霉的馊食,喝茅房里肮脏的污水

    这十天如十年样漫长!

    他慢慢加重手指的劲道,嗜血地佞笑着,想像着他正在掐的,是大阿哥的脖子

    孩子,她的孩子

    馥容挣扎着。

    她的孩子还没出生,还没长大

    她不能死!

    母性的本能让她没有晕厥过去,反而促使她的脑子疯狂而且快速地运转

    她不能死,她不要死,她定得活下去!

    兆臣!

    她知道他就在房外,她知道他没走,她知道他守护着她,她知道

    可是她偏偏发不出声音。

    茶杯!

    她瞪大眼睛,把窝在心中所有的愠怒全都集中在双眸上。

    安贝子愣了愣。

    他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女人被他压制了半天,竟然没有昏死过去,还有力气睁大眼睛瞪住他。

    他暴戾的怒气被挑起,决定拔出那把揣在腰间的短刀,刀解决女人的性命。

    “去死吧!”

    他空出手拔刀

    匡当!

    那瞬间女人两腿蹬,踢翻了炕阶上那只在黑暗中被他忽略的茶杯。

    安贝子瞪大眼珠子!

    房门被踢开时,安贝子手上的刀也落下——

    “容儿!”兆臣狂吼,目眦欲裂。

    安贝子愣,刀锋调转,回身将明晃晃的白刃戳在扑过来的兆臣腰眼上——

    同时间,安贝子肥胖的身躯被兆臣打飞到石墙上

    安贝子像只软绵绵的布袋缓缓滑下,全身的骨头俱裂,触地时已经断了气。

    亲眼确认威胁已死,危机已解除,兆臣跪下

    他粗重的喘息,半个沉重的身躯压上馥容的身子

    股湿黏的稠液染上她的双手。

    她惊恐地圆睁双眼

    他忽然卧下,当沉重的身躯整个压上馥容时,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叫出他的名字——

    “兆臣!”

    “您离开王府后,贝勒爷即派我暗中跟随,路保护您,还命我必须每日遣人回禀,钜细靡遗地报告您的状况。”卫济吉站在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