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节

作品:《浮生物语3

    何况,如果被它们胡乱跑出来,麻烦更大。”他淡淡道,“归根结底,它们跟玲珑一样,不过是一些想要幸福的家伙罢了,我相信你们是最懂得正确处理这些家伙的人选。”紧接着,他又很慎重地补充,“听虫人说,你们在找一些特别的石头。作为感谢,你们一定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喵了个咪的,把虫人推出去斩了好吗到处爆我们的秘密

    就在这时,李白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愣愣地扫视着我们,最后把目光落在曲老太脸上,喃喃道:“九曲”

    曲老太终于松了一口气,苍老的脸庞变成了少女的模样:“你终于回来了。”

    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可一看到床边的玉官,顿时又变了脸色。

    “看来我留在这儿不是很恰当。”玉官转过身,目不斜视地说,“五碗酱汁饭的人情,我还你了。”

    “玉官”九曲拉住他,眼睛有些湿润,“谢谢。”

    “不用谢我。”玉官面无表情地走出去,“好自为之。”

    “你的饭没白给。”我对九曲说道,又看看缩在被子里的李白,“你那一刀也没白挨。”

    “你们又是谁”一头雾水的李白紧张地看着我跟敖炽,“那个怪人想杀我”

    “已经杀过了。”我做了个挥刀的动作,“几个钟头前,那把镰刀已经砍到你心里了。”

    他大吃一惊,猛地摸向自己的心口,却发现连个伤口都没有,不禁疑惑道:“他明明说一个都不放过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好人。是他告诉我,当年冒充天神带走你的,是一种叫诺的妖怪。”九曲坐在他面前,握着他冰凉的手,“我离开皇宫后,在帝都生活下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再遇到你。但我万没想到,你我居然真的重逢了,尽管那时你已变成李白,对过去也毫无记忆。”

    “你认识那个怪人”李白诧异地问。

    “早在遇到你之前,我们已认识多年。当初他为消灭害人的妖物,受伤晕倒,被我救回了家。这家伙也是奇葩,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吃饭,一口气吃了我五碗酱汁饭之后,说将来一定会还我这五碗饭的人情。我可没想那么多呢,只当是多认识了一个构造奇特的朋友。”九曲笑笑,“这事说来话长。总之,你回来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了。”说着,她转头对我说:“我去厨房弄点吃的,你们替我看着他。”

    九曲刚一出去,李白像是突然想起件大事,慌忙道:“我姐呢还有我姐夫,他是会吃人的妖怪”

    敖炽把这小子摁回床上:“你姐没事。至于诺弄来的妖怪们,自有人会去处理。那些被耳兽啃食过的人你也不必担心,她们根本不是人,只是一坨泥巴而已,并且里头混了一些从医院里偷出来的血浆。”

    “啊”李白大吃一惊。

    “玉官长年四海漂泊,追寻诺的下落,大约半年前他回帝都看望九曲时,她才把与你重逢的喜讯告诉他。结果玉官一看到你,便发觉你身上有诺的妖气,失去诺的踪迹已久的她,从此一直密切关注你的家人,很快就发现了李绯将耳兽当替代品的事实。而找到诺的巢穴的最有效方法,就是让李绯再去找那妖孽一次。”我坐到他面前,把真相告诉给他,“原本,那只耳兽的本性不会那么快觉醒,是他故意施法刺激它的本性,令它趁夜去街头猎食,再将它最喜食的年轻姑娘们送到它面前,不辨真假的它吃得很是开心呢。”

    “他断定我姐姐会发现这件事,让她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回去找诺讨要解决方法”李白想了半晌,顿时恍然大悟,“他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能在她打开入口的时候,一举捣毁诺的老巢”

    “没想到那时候你也突然跑回来凑热闹,索性把你踢进去,让你看清楚,当年你蠢头蠢脑相信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孽。”我白他一眼,“长得和善的,不一定都是好人;拿着镰刀的,不一定都是死神。”

    李白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突然涌入的真相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

    短暂的冷场之后,我跟敖炽对看一眼,问了李白一个我们都非常想知道的问题:“你找到想要的幸福了吗在你死心塌地跟着冒牌福老离开之后。”

    他想了许久,摇头:“没有人得到了幸福。我,李白一家,都没有。”他抬头,反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都得到了彼此想得到的一切啊,我变成了人类,李白的父母得到了儿子,李绯得到了爱人。为什么到最后局面还是变得这么不堪呢”

    我反问:“在座李白的这段时间,你能想起来的,最幸福的一件事实什么”

    他揉揉眼睛,不假思索地说:“在杂货铺里度过的每一天,都蛮幸福的。www.6zzw.com好像也没有什么多好玩的事,也就是跟九曲聊天,看门外的人与风景,整理店铺什么的,但回想起来,确实是我变成人类以后,最安稳幸福的记忆。”

    我笑笑:“当年,你拼命想离开的、所谓痛苦不幸的生活,不也就是这样吗”

    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凝住了。

    “一个人最大的不幸,就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很幸福了。”我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飞雪,“如果一条鱼,非要把飞翔当成幸福;如果一个并不好看的人,非要得到美人的赞誉才觉得幸福;如果一个失去挚爱的人,非要执着于未失去才觉得幸福的话,幸福已经离他们太远太远了。”

    他望着我,似乎还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九曲是个木头衣架,你是面镜子,我是一棵树,我与九曲,包括我认识的所有过得不错的家伙们,大家之所以能高高兴兴活到现在,无非是因为我们从不忘记自己是谁,循着我们自己的路一步步诚实地走,不忽略身边任何一个幸福,哪怕它只是一个晴天,一碗热腾腾的饭,或者一扇窗户外的风景。九曲心心念念要你回来,因为她明白,只有回来,你的幸福才会回来。”我回过头,“你不是李白却做了李白,你的家人明明失去了却非要骗自己没有失去,这便是所有不幸的根源。眼睛于此,如果你听不懂,我是不会解释的。”

    说罢,我扭头对敖炽说:“你先把这袋妖怪搬回我们车里,等回了不停,再研究怎么处理这些误入歧途的家伙们。我去看看玉官,等下就去找你。”

    敖炽点点头,把一口袋妖怪扛到肩上,出门前他突然跟我说:“如果天界现在的那群老家伙们都像他这样,我可能不会那么讨厌他们。”

    我赞同地点头:“米兔。”

    在我们离开房间之前,李白,不对,是玲珑,突然大声问我们:“你们到底是谁”

    敖炽抢在我前头回答:“**与一棵树可以。”

    11

    九曲玲珑后面的院子里,玉官独自盘腿坐在地上,白色的脸,白色的身体,笼罩在淡淡的晨曦里,一些气泡般的光环,幻觉般从他的身上飞散出来。

    我皱皱眉,走到他面前:“还好吗”

    他睁开眼睛,眸子上那道彩虹般的光芒在清晨的光线里尤为美好。

    他看也不看我,反问:“可知当初我路过你店门外时,为何没有进去”

    我愣了愣,笑:“怕我敲竹杠”

    他也难得地微笑了一次:“是因为你已经很幸福,并且你非常清楚这件事。”

    我一挑眉:“隔着门你都知道我很幸福”

    “我是天界的福老,就算离职多年,对幸福的直觉还是在的。”他看着我,“你可知我的原身是什么”

    “一块玉。”瞎子都看得出来好吗我在心里咆哮。

    “是玉。”他的眸子里映着我表情复杂的脸,“可是是一块长在坟地里的玉,无数死去的人埋在我的身边。”

    我被口水呛了一下。

    “那些刚刚被埋葬的人,虽然已经没了生命,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储存着一句永远也说不出去的话。”他缓缓道,“我一直都能听到。”

    “话”我好奇了。

    “关于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他笑道,“千奇百怪呢。有的说是和小翠一起吃热汤面,有的说是赚了第一笔钱给父母买新衣裳,有的说是跟兄弟朋友们互相支持着讨生活,有的说是捡到一只猫。”

    我眨眨眼:“就是这些”

    “最初我也觉得奇怪。”他认真地说,“真的很少听到有人说加官晋爵财帛满室是最幸福的事。时间一长,我才明白,原来,这里是不会骗人的,真正的幸福,只有它最明白。”他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心口。

    “于是你”

    “于是我得了道,去了天界,最终位列神职,掌司天下福运。”他看着越来越亮的天际,“你们以为福老应该是慈眉善目,拿着一根能给人幸福的拐杖到处发福利的老家伙,其实那只是一个拿着镰刀的面目可怖的男人,他站在那些自认为不幸的人的床头,在他们睡觉时,把刀锋砍到他们心里,让他们经历一次真正的死亡。只有在生命的终点,他们的心才能最清楚地告诉他们,什么是幸福。当他们从这场逼真的死亡里复活过来时,生活应该会变得容易起来。这就是我赐给天下人福运的方式。可是,渐渐地,人类越来越不安稳,他们将追逐不可能的事视为幸福,将我视为瘟神,想尽办法驱逐我。其中一些人,甚至觉得自己是神,做出各种害人害己的事来。我心中的愤怒,像火一样燃烧,终于有一天,我成全了这些人。”

    “你干了什么”

    “帮许多人编织一场自欺的谎言,让那些以为自己能像神一样在天上飞的人,真的飞到天上,直到他们渴死才让他们落地;让那些希望死去亲人能活过来的人,真的与逝者重逢,然后看着这些从坟地里跑出来的家伙抱着他们一起跳回墓穴我憎恨那些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憎恨那些非要让自己活在一场自欺里、根本不懂什么是幸福的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嘲般笑笑,“可那时候,我自己何尝不是忘了自己是谁直到有人将我封印到冥王冠里,我的疯狂才告终止。”

    “冥王冠”我得眼睛里突然闪出了光。

    “传说冥界之王的王冠,使一种石头,他们长埋地下,通体黝黑,可上头却又生着彩虹色的眼状纹路,只在特别的光线下才会显现。据说,这种石头能让人心彻底地诚实,当一个人对别人对自己都诚实的时候,任何邪魔幻境都不能蒙蔽你,从而让你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我在冥王冠里沉睡多年,它的力量渐渐平静了我混乱的心智,让我可以重新诚实地看见自己,看见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他如是道。

    “原本的模样”我揶揄道,“拿着镰刀到处砍人”

    “我真正砍杀的,只有邪魔妖物。”他笑,“虽然我已失去神职,但神力还有一些,不管世人是否认同我,我依然想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非常诚实的跟自己说,玉官,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一个面目凶恶但却希望所有人都幸福的天神福老。”

    诚实我看着他那对泛着彩虹光芒的眼睛,想到了李白的父母和李绯。如果,他们肯诚实地接受失去亲人的事实,好好对待那些还活着的人,生活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

    幸福,是骗不来的。

    “听说你有一种很难和的茶”玉官突然问,“我听不少妖怪们提到过。忙到现在,我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

    我瞥撇嘴:“要给钱的金子最好,虽然最近有点跌价。”

    “我就拿我的眼睛跟你换一杯茶好了。”

    我又被呛了一口:“你的眼睛又不是金子,我拿来有鬼用阿”

    “冥王冠,就在我的眼睛里。”他抬头一笑,眼睛里的虹光熠熠生辉。

    我一怔。

    院墙上某个窗户的后面,一双眼睛也突然暗淡下来。我知道,九曲一直在那里。

    “我可是把喝你那杯茶当成遗愿呢,你都不成全”他居然跟我开起了玩笑,“我做了太多事,这个身体早就不堪重负。灭掉诺之后,我很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力量。但是,我答应过九曲,一定要把玲珑彻底的带回来,可我又不能马上做这件事。我担心把最后的力量用在玲珑身上之后,会无力再维持我下在口袋上的封印,而九曲的力量又不够,无法应付。我为此发了两天愁,没想到虫人就带来了你们的消息。”他释然地拍拍心口,“那一刻,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对你来说,幸福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摇摇头,“你等着,我去泡茶。”

    “还有些事,希望你能帮忙。”他又喊住我,“替我去医院看看那个跟父母吵架的孩子,那晚我一路跟着李绯到医院时,在病房里看到他,顺便给了他一刀。”他朝我挤挤眼睛,居然露出个顽皮的表情,“不过当时把李白吓得够呛。还有,我把李绯送回了她父母家”

    “然后又孜孜不倦地给了那一家三口一人一刀”我接过话茬。

    “加上李白那一刀,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后四个幸福,便宜他们了。”他垂眼一笑,莹白的脸孔在晨光中闪耀着一层令人莫名敬畏又喜爱的光芒,“希望剩下的人,不用挨刀,也能看见幸福吧。就这样吧,快去给我泡茶”

    尾

    当我端着热乎乎地浮生回到后院时,太阳已经完全跳出来了,但四处已经没有玉官的踪影,地上只留了一只黑色的“眼睛”一块鸡蛋大小的,黝黑光滑的眼状石头。一束阳光正好投下来,照出石头里那一道道彩虹似的颜色。

    “他很不像一个天神,对吧。”九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

    确实,这个前任天神并没有做多少轰轰烈烈、威震八方的大事,连走也走得悄无声息。

    “我应该安慰一下你妈”我头也不会低说,“毕竟,你刚失去了一个朋友。”

    “谈不上失去。”九曲淡淡道,“他是个带给人幸福的神,只要我继续我的幸福,他的存在就是永远。嗯,饭就快煮好了,你等下来吃”

    我听到她的脚步,稳稳当当地跑远。

    俯身拾起这块“冥王冠”,我看着面前这个雪霁天晴的世界,把手里那杯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茶,放到了玉官坐过的地方。

    就算你不在了,这被茶,我依然恭恭敬敬地请你喝。

    我悄悄离开了“九曲玲珑”,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临走时,我看到九曲正端着一碗热汤,一勺一勺地喂着玲珑。

    衣架跟铜镜的故事也许在我的诸多见闻里,算不得精彩曲折,但我还是把一罐浮生悄悄留在了杂货铺里的窗台上。或许,他们以后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在窗前商量接下来要去这个世界上的哪里走走玩玩。

    虽然我又没收到钱,可是,把浮生送给他们,也不算浪费。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我去了那间医院,看到那个无故停止呼吸,然后又被成功抢救回来的少年,院方至今也给不出他突然停止呼吸又突然活过来的原因。但现在这个原因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只看到一个满脸愧疚的孩子,拉着母亲的手说了很多句“对不起”,还听到他说什么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不幸过。

    至于李白的家,我也飘过去了,就在他们家窗外,我看到了抱头痛哭的一家三口,虽然他们没有说话,可是脸上再看不到怨怒与痛苦,本来么,这个家从来没有散过,幸福也没有绝迹,只是他们曾经都太不诚实。

    我不知道当玉官的镰刀“砍”到他们心里时,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我能肯定的是,他们的“不幸”,到此为止。

    离开帝都前,我对着澄明的天空说了一句,你给的幸福没问题,走好。

    好吧,即便我们的后背箱里还塞着一大袋待处理的麻烦妖怪,即使我现在还不知道不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想到我已经拿到了十块石头,想到经过这么多曲曲折折,敖炽跟我还是健健康康地坐在一起,未知小朋友也还安稳地待在我肚子里,我就觉得,我的人生真是好杏糊

    顺便再问一句,所有围观到现在的你们,现在幸福吗^_^

    第十章解王

    楔子

    “以我粉身碎骨,佑你一世无伤。”

    1

    “说吧,谁赔”我坐在瓦砾遍地的大厅里,喜极而泣的纸片儿站在我肩上,秋天的阳光以讽刺的姿态,从墙上的大窟窿里直接罩在我身上,视野所及的范围里,没一个完好无损的地方,连我最喜欢的琉璃花**居然都是拿透明胶给勉强缠上的

    我风尘仆仆回来,迎接我的居然只是个满目疮痍、被一场斗殴事件无故连累的破房子罪魁祸首们现在就坐在对面那张泼满了酱油的沙发上,那两个混蛋的后备上贴着两道甲乙出品的止行符,动弹不得,只能互相瞪着对方:“他赔”

    “你不赶我出去,我就不会揍你。”男人的一只眼睛瘀青着,恨恨地看着赵公子。他一身粉色西装被利器砍得破破烂烂,上头除了酱油,还有陈旧的番茄汁。如果忽略这些狼狈,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俊美,俊美到油头粉面、让人冷不丁就想到二三十年代歌舞厅红牌小生的男人。

    “谁让你口出妄言”赵公子看上去也不太好,身上好几处地方都被撞凹,一把菜刀还捏在手里。这个一贯被我视为最佳帮工,干活多拿钱少,并且煮得一手好饭菜的盔甲男,不知哪里来的邪劲,居然跟人在家里动起手来。在他来到不停的两年时间里,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好勇斗狠,他连拍苍蝇打蚊子都笨拙,跟人打架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敖炽拍着身上的灰土,狠狠剜了两个凶手一眼:“几岁了要打架就好好打,互相砸调料算个啥”说罢,他赶紧摸摸我的头,“千万别生气啊动了胎气的话,我可是要杀人的”

    我能不生气吗九厥跟甲乙,比我们早回十来天,根据纸片儿的案情重述,俩混蛋回来时,赵公子跟粉西装的战斗还没结束,而他们居然抱着“反正都开打了东西也坏了不如开心看热闹”的心态缩到旁边,九厥还跟甲乙赌了十块钱,是个回合之内,粉西装一定败下阵来,因为赵公子已经开始耍赖,拿番茄酱砸对方了,好难得一见的场面甲乙却跟他赌二十块,等不停的老板娘回来,这两个家伙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