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夜忘归

作品:《斟万象

    拨开挡路的藤蔓树枝,很快就能走到树屋附近,树屋前老头用鹅卵石铺了一条小路,据说住在这里的老头用了五年时间,每天去溪边捡圆石头才铺成了这条小路,夫妻两人以往常常挽着手臂从这条白石子路上经过。树屋篱笆旁,牵牛花因为再无人打理,长得十分峥嵘,花圃当中的月季都被缠地喘不过气来。

    夏恒川指指这间破屋子里:“白梓你去睡吧,让禹州鹤去陪你。”

    等白梓大概是在木屋当中睡着了,禹州鹤走出来,离四个还在说话的人有些距离,盘腿坐下了,看着天上繁茂的星星。

    夏恒川歪着脑袋看一阵禹州鹤。

    段辛辰躺在地上,打开扇子遮住脸:“还好是夏天,睡在外面也没什么,我睡了。”

    夏恒川再回头,看到夏屿青已经在不远处躺下闭上了眼,双臂抱在一起。恒星子还睁着眼。

    夏恒川笑问道:“不睡?想你的青梅竹马小灼玉了?”

    恒星子闭上了眼,转了身背对夏恒川:“算算时间确实该回去了,在铃吾,多谢你们照顾了。”

    夏恒川说:“算不上照顾,坑骗段辛辰屿青来,我心里还过得去,把你叫到山上来,还是有些愧疚的。”

    段辛辰骂:“还算你有良心。”

    恒星子咧嘴笑了:“兄弟交情,很多时候都是拿命去换来的。我也没出什么力,倒是这个禹州鹤,果真是个神人。”

    禹州鹤把从山道上扔了的灯笼带在身上,放在身前,看看天上的星星,又看看灯笼。

    夏恒川对几个人笑了笑,撇开三人跑过去,坐在她身边,说道:“想点就点吧,还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禹州鹤模糊“嗯”了一声,却不见她动作,夏恒川说道:“早知道白梓捉来的一袋萤火虫就不扔了,放在这灯里也可以充作是灯光。”

    禹州鹤听到这句话,摸到了火石,点上灯笼,火苗只幽幽的一点,纯粹是为了乐趣,倒不是有多亮能照多大一方天地。

    夏恒川道:“你去白梓那睡吧。”

    她摇头,夏恒川说道:“守夜有小六,那边躺着的几个虽然看上去是睡了,一有点风吹草动也就醒了,你不用担心我。”

    “我收了钱的。”

    “我只说让你带路顺便当个护卫,没说让你守夜。”

    “还没下山,就算数。”

    面对这个耿直地要钻死在牛角尖里的女孩,夏恒川也没什么办法,只是盘腿坐在她的身边,看着灯笼里不长的蜡烛一点一点烧短。

    夏恒川看腻了天,低头揉揉脖子,看到禹州鹤身边掉落的馒头渣:“好啊十两银子,吃好东西也不叫上我。”

    这么说着,他却摸出一个桃子,在身上擦了擦,递过去:“山上摘的。”

    她不肯接:“好不容易才赚十两银子。”

    “这么多年攒了不少银子吧。又何必在乎这十两。”

    禹州鹤不答。

    “算我送你的。”

    禹州鹤犹豫着,摸出了半个馒头递给夏恒川,见夏恒川两三口吃没了,禹州鹤这才放心地接过桃子去。

    夏恒川指指她手臂上粗糙包扎的伤口:“为什么这么拼命?多让我过意不去。”

    他随即意识到这句话是白问,收钱做事是十两银子一贯的作风,只要她答应了,从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

    夏恒川摸摸自己的钱袋,看了看只剩下了不到六两,有点后悔自己嫌晦气没把倜傥公子身上的钱袋带来,暗自叹气一声,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言出必行,行必有果,我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担心我。”

    “你刚才在客栈里的那一剑,真是惊为天人,要我说,你去夺剑谱是绰绰有余的,为什么不去?你那把剑看起来也实在太寒碜了些,如果最后是你站在祝不惑的面前,他应该会怜惜你少年英才,把那把斩风送你。”

    “只让你保护人,又没让你保护秘籍。我如果真心寻死,你也要跟来?”

    说着,夏恒川摸到自己腰上佩剑,一下出鞘,放在自己的脖子间。

    禹州鹤眨眼间伸出手挡在夏恒川的脖子和剑之间,夏恒川正要笑笑,感慨一下自己这么多年终于让一个只认十两银子的人温情了一回,顽石点头,江海大概也可逆流了。

    她却骂道:“神经。”

    夏恒川听到这句话,笑笑就在她身边躺下了,十两银子往旁边挪了挪,夏恒川故作伤心,说道:“这几个人里我武功最差,又是付钱的人,你怎么也要保护我一下吧?”

    禹州鹤又挪回两步。

    再晚一些,灯笼中的蜡烛彻底烧干净,夏恒川睡熟了,一夜只睁了三次眼,第一次看到禹州鹤抱着剑看天,第二次看到后半夜她怀中的剑换成了送信那只白胖圆滚的鸽子,她一下一下顺着鸽子雪白的毛,他伸出手,想借着模糊的无赖劲去拉她的面具,被拍了一巴掌手,转身又睡去了。

    再醒,天已经大白,鸽子还在禹州鹤怀中,白梓怒气冲冲地站在他旁边,一口一个臭流氓。

    夏恒川懒洋洋地起来,对上恒星子段辛辰揶揄的目光,躲也不躲,只是问道:“云间寺走一趟?运气好能赶上头香,这个时节,应该没那么多人。”

    又对禹州鹤说道:“耽误你赚银子了,去寺里上香,算你十两。”

    禹州鹤没说话,眼睛一亮,站起来,走在了最前面。

    清晨薄雾很快被风吹散开。

    夏岭很快离开铃吾回京,恒星子再呆了不到三天也要离开回门派去,临行时夏恒川段辛辰去送行,带了好酒好肉在郊野的树下吃喝一阵,又互相吹嘘,约定日后成名再见,一定提携兄弟。

    夏恒川看铃吾驿道上人来人去,江湖上这些人称这样的来去为漂泊,夏恒川只有极小时候漂泊过,长到现在这个年纪,忘了十之五六,也远远没有离家在外的感觉。

    他拍着恒星子肩膀,问道:“想家不想?”

    恒星子摇头:“倒是更想再转一圈,把想去的地方都逛一遍,说不定以后我一辈子都在南边了。”

    段辛辰仰头,树上繁花碎碎落下:“这么年轻就说一生,太早了些。”

    夏恒川说:“你小子倒是常常出去跑。”

    段辛辰问道:“下回带你一起?”

    夏恒川却沉默。

    段辛辰道:“小和尚,说真的,自从认识你之后就没见你去过别的地方。”

    夏恒川晦暗一笑:“你都说我是老狐狸了,老狐狸惜命,哪都不想去,生怕临死家乡都回不来,只有你们这些小狐狸才喜欢在外面乱窜。”

    段辛辰笑似狐狸,恒星子笑得爽朗:“等你们有空出门,就来找我,我们那边蛮夷风气更重,有好些个漂亮女子,比这边的闺秀们大胆地多,说不定你们两人第一天到那边,就能被人拍晕了拖去入赘。”

    夏恒川“啧啧”两声:“少见你如此,你说说,这句话如果被灼玉妹子听去了,他得多伤心。”

    灼玉就是恒星子的命脉死穴,一提到她,恒星子就只顾腼腆微笑:“两位狐狸,将来如果真的见到灼玉,麻烦告诉她,恒星子还在等她回去。”

    夏恒川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

    离别时,恒星子上了马,在马上偏身,说道:“段辛辰!下一次见面我会赢你!夏恒川,你捡了个好师父,下回见面,希望我们也能切磋一番!”

    夏恒川挥挥手,阳光在他们身上都镀了一层金边,每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且狂傲。

    夏恒川在之后学恒星子学了几回,每次对段辛辰抱拳说“我下次一定会赢你”,都必定被他骂一句“老狐狸”。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少年时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