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应约上雪山

作品:《斟万象

    夏恒川再醒已经是第二天近中午,昨天睡得格外舒服,起得也特别晚,小四小五也没大清早就叫他出去练剑。7k7k001.com

    他起床伸了伸懒筋,看了看天色,准备叫小四去自家的酒窖里拎着一坛酒再去找林途寒。

    见夏恒川起,绿袖捧来温水,红软拿湿软布给他擦了擦脸,又以青盐揩齿。

    夏恒川按照林途寒的嘱咐扣齿百次,坐纳朝气一炷香的时间。

    这些都做完了之后,夏恒川换好衣服走到院子里,正琢磨着现在出去好不好,见到夏岭正在他的院子里站着看一两株梅花,梅花树下有早起无聊的绿袖红软堆起来的一个雪人,雪人头顶放了几朵小巧梅花。

    夏恒川走过去:“爹。”

    夏岭应了一声:“有什么不适?”

    “没有,都挺好的。”夏恒川晃了晃胳膊,“爹,一大早有事?”

    夏岭看着天:“齐平山寺里老和尚一身修为,几乎全在你身上了,堵塞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被疏通出来了。”

    夏恒川心中想到这算是治水还算是练武,嘴上问道:“现在我能像他一样厉害了?还是我我这真要有了佛心要去当和尚了?”

    夏岭脸色淡淡,别有所思,道:“老和尚当年一赠,对你来说是莫大的恩惠,他所为何事,全在红尘,不在庙宇,你我都清楚。你先说说,武道一共几重?”

    夏恒川听到夏岭这些话,心中略一黯然,答道:“乘槎、竞流、息庐、劈锋、限月、藏山、归一七重,小孩子都知道的东西。”

    “夏家虽习剑,但剑的根基终归是要靠内养,而内养主要是靠一身修为,习武的人从小由族内或者门派之内的长辈引导,根骨佳者年少大成,中等偏下就需要费一番功夫,这些年江湖上惊艳至才尽出,却无人知道有多少庸才淹没在风浪中。剑道当中,则是术与意缺一不可,就好比写字,临摹出来的形似终归不如尽意可观。这是两方面,再有是剑的好坏,颍笔乃笔中之冠冕,大大小小各有不同,到了不同人的手中又各有千秋”

    “爹你在朝廷朝廷当中,见多了文官,竟然说起这样的比喻。如果说到习字,我听说在雀楼题诗的那位,二十年间用败笔头三大筐,难道用剑也是如此?”

    夏岭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剑你已经到手,术与意却不足。”

    夏恒川笑笑,垂着脑袋,准备听夏岭说如何锤炼术和意。

    “你提气试试。”

    夏恒川感觉到胸口那股暖流缓缓上涌,夏岭点头:“尚可。”

    夏恒川摸着胸口,呼吸一下,那股气又消失了,夏恒川反复几次,越发觉得精妙,仿佛有一道受他一直控制地气从五脏当中游动,濯洗着五脏六腑,澡雪一清。

    夏岭背着手,说道:“把你师父请来,我有事想跟他商量。”

    “什么事?”夏恒川问道,“爹,他大概不想来夏府上。”

    “那就在外面找个地方,这几年铃吾你最熟悉,找人稍少一些的茶楼酒楼,准备些上好的酒菜。”

    “包下来?”

    夏岭笑道:“不用,只是吃顿便饭。吃过饭再出门吧。”

    夏岭离开院子之后,夏恒川脚尖轻轻一蹬,他感到脚下似乎有一股充沛的气托着他向上,他踩着这股气轻松越出两丈。

    刚进院子的小四小五看得呆了:“少爷,你拜的这个师父厉害啊。”

    小五放低了声音:“我觉得比魏老师父厉害。”

    小四道:“或许用不了几年,少爷就能成那什么剑神剑仙了。”

    夏恒川笑着白了他们一眼,这马屁可谓十分不受用。他揽过小四的肩膀用力一拍:“走,找我师父去。”

    小四疼得龇牙咧嘴,小跑着跟上夏恒川的脚步。

    铃吾大道上早已有人扫过雪,好几家铺子门口都伫立着一两个雪人,夏恒川一路走,一路剑不出鞘地敲打下冰凌,冰凌没入雪中因坠力一一折断。

    夏屿青走上街头来,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他是那天一剑惊人的人,只是这一剑没能赢人,到此时就有些像是笑话,大部分人嘴里说出来的,还是取笑的言语。

    夏屿青神色平静地走过这些嘲笑他的人,在街口买了两个地瓜。

    再过了一条街,他碰到了段辛辰。

    段辛辰手中抱着一个大包裹,见到夏屿青,眉头挑了挑,笑道:“屿青,出来了?有没有我的份?”

    段辛辰目光跳到用纸包着的地瓜上,夏屿青把地瓜放在他的包裹上。

    段辛辰也不推辞,笑道:“等有空闲了,叫上你哥一起来赏雪,别日日呆在书堆剑影里。”

    夏屿青点了点头,嘴角一勾,算是笑笑。

    段辛辰笑道:“你可真是呆啊。我先回家去,天晚了,别在城里乱走,小心让人牙子把你拐了去。”

    最后这一句是调侃,夏恒川与段辛辰差不多高,夏屿青此时却仿佛没抽条的柳枝,还是矮他们一头,有时候段辛辰说起他就小孩小孩地叫。

    对这个称呼,夏屿青既不喜欢,可也不排斥。

    夏屿青道:“我长高了一些。”

    段辛辰笑道:“看得出来,多吃点饭,也多吃点肉。”

    夏屿青点了点头,段辛辰习惯他这样的沉默,也不觉得他是刻意冷落自己,笑笑先走了。

    夏屿青向城外走去,如今是冬天,城外一片荒凉,极少的梅花伫立在野地里,花瓣三三两两,并不怎么炽盛,城里的文人雅客还将赏梅花的心思放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又日日剪梅花插在清水**中。

    城外一片被踩烂了的雪,混合着泥水,不似新雪洁白,夏屿青踩着一条炭渣铺出来的路,仿佛是漫无目的地向城外走去,遇到他对面的人就让开没有泥水的一条小路等着,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雪映着天光,晚霞如醉酒,贴在天边摇摇欲坠却又倚马挥手,今天的夜下来的有些晚。

    终于离开了那条路,他向着一座山上走去,那山不高,山上有些坟头被白雪覆盖笼罩,坟前竖立的碑上不知被谁扫开了雪。

    太阳再晚落也会落,总不可能是永昼,不那么壮阔的太阳在他身后逐渐损淡退却,直至被黑夜吞没。

    夏屿青踩着雪沙沙地走着,留下一串脚印,走上了雪的新路,雪上投着一条极淡的影子。

    在这条新路上,站着一个女子,她的身边却没有脚印。这女子已经褪去华妆,面容却美艳动人,如果天再晚一些,他会以为那是画本里走出来的美艳女子,专门吃过路人的心肝。

    夏屿青向着那名女子走去,那名女子站在树的暗影之下,隐约露出一角白衣,夏屿青的手扶上了剑。

    两人之间大约还有二十丈的距离时,那名女子踩着雪向这边跑来,雪地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手指如鹰爪一般勾起。

    夏屿青强行止住自己手的轻颤,对自己说道,你要活。

    女子的速度快得在地上带起一道雪屑,借着月光看去,如一道清晰的晨雾。

    那右手如勾般地袭向夏屿青的脸,夏屿青向后一撤步,一剑迅速划出,女人的身体向上折了一折,躲开他的一剑,右手迅速按在夏屿青的肩膀上,用力一按,夏屿青的肩膀发出如骨裂的声音,他立即抽身向右一躲,迅速向着女子的方向出剑。

    这剑上虽有剑气,却不如武林前辈的剑气那般有声势,只让这女子稍稍惊讶了一瞬,立即又手指成勾地剜向他的眼睛。

    夏屿青低头躲过,左手一掌挟劲风拍向女子心口,女子弹身而起,身形一翻,如一片轻盈的纱,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地落在雪上。

    女子迅速在雪地上一踢,把雪粒子提到夏屿青的脸上,夏屿青以魏舒泰教他的一招凌空砍去,破了那一片雪雾,眼中却还是溅上一些雪,雪在他眼中迅速融化成水,他用力睁开眼睛,看着这女子的方向,眼角的融雪仿佛两道泪。

    女子身影开始如鬼魅飘忽不定,在夏屿青身边忽隐忽现,出现时五指如钩,迅速一勾,在夏屿青身上留下不大的伤口。

    这女子再出现时,夏屿青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手臂上被撕下一块皮肉,他的剑却追不上女子的速度,只能在她出现的时候被动地防着,仿佛是在被凌迟。

    夏屿青横臂挡开这名女子的一击,手中剑如向前刺去,割断这女子的衣角,这是他今夜第一次碰到女子的衣角,却根本没伤及她分毫。

    夏屿青后退,以剑格挡开女人的袭来的手,剑与手之间溅起一阵阵火花。

    女人左手中抓着的一把雪猛地洒向他的眼睛,夏屿青被迷了眼,向后倒退两步,晃开了眼中的雪尘,她迅速屈膝一弹腿踢向夏屿青的心口,夏屿青心肺如遭锤击,向后退了两步,嘴角溢出血,腹中如有火焚。

    他强行睁开眼,这女人正从半空当中落下,轻喝一声,掌心向着他的头顶。

    夏屿青看到女人的手,在这生死一线之间,想起很多事,也忘了很多事,最多最多,却还是想活。

    他虽然心中恐惧,却还是紧紧抿着嘴,脸上强行维持着镇定。

    他迅速矮身,就地滚了两圈,躲开这一掌的距离,女人低身在雪上以腿扫了一记,夏屿青也顺势握了一把雪,这一把雪他没像女人一样撒出去,而是在手中捏成了水,冰冷的雪水顺着他的指尖滑下来。

    女人又手指成勾,攻向夏屿青的一双眼,她广袖当中飞出一片细小的暗器,如银般在月色中呼啸钻出,夏屿青挥剑挡开,同时将左手的水滴弹了出去。

    那一滴水看似十分不起眼,却带着一股刚猛霸道之力,弹开了女人下一波暗器当中的其中一枚,然后击在了女人的手骨之上,女人根本没料到他有这一手,身体一侧,手上仍然被拉出一道血痕。

    夏屿青左手上的第二滴水蓄势待发。

    女人眼中杀意蒸腾,指尖上带着的夏屿青的血肉滴在雪上,雪壳上被砸出无数小洞。

    就在这时候,城外的官道上,忽然有人声响起,女人看了夏屿青一眼,眉头一蹙。

    那边的那些人更近了。

    女人身影是前所未有地快,快得夏屿青只看到了一道残影,下一瞬间,女人就到了他的眼前,他面前,那张美艳的脸倏然一现,那双手挥出一串血珠,抓向他的心口。

    夏屿青是靠着本能去横剑挡开了那一击,却还是被她错开的手在肩膀上抓了一道,撕下了一块皮肉。

    女人嘴里冷哼了一声,身形倏然远退,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他身后,那群醉酒纵马的人已经快走到城门边。

    夏屿青指尖上的第二滴水滴到地上时已经变成了血水,也有了些热度,在地上打出一个血窝。

    他动了动,左边肩膀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夏屿青抬头看了一眼山上,稍稍包扎了一下伤口,在雪地一棵树下的阴影里里又等了一会,等到那群人过去,他才继续向着那座小山走去。他走得很慢,握紧了剑,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那女人好像真的已经走了,周围只有风吹雪的声音。

    有人在山上等他,见到夏屿青来,把肩膀上的钓鱼竿一甩,一尾鱼落在了地上,他把鱼捡起来扔进了木桶里。

    见到夏屿青来,说道:“你来了。”

    夏屿青看他一身渔夫装扮,怀疑自己见错了人。

    他看到夏屿青身上的血,说道:“现在的你,不应该输得这么狼狈。”

    夏屿青点了点头,在雪地里放置的一个蒲团上坐下。

    他对面的白衣人两手叠在一起,肩膀上靠着鱼竿,盯着面前的血凝神苦思。

    夏屿青静静坐着,等他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他笑道:“你肩膀断了。”

    夏屿青“嗯”了一声:“我跟夏岭说,我是来这里赴约,见一个江湖上的朋友。”

    白衣人眯了眯眼,前后晃动着,伸出手指在学历里写了一个“夏”字,片刻之后又伸手抹去。

    “你想让我把注全都压在你的身上,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夏屿青说道:“我知道。”

    白衣人把肩头的鱼竿插在雪地里,自己坐在蒲团上向后倚着鱼竿,说道:“我知道你知道,但你不知道我需要知道,你把你的宝贝藏在怀里,我怎么会知道?”

    夏屿青说道:“现在,我知道了。”

    他笑道:“那很好。”

    (本章完)